“此非莫嵬之兵也!”玉恒眺望原野上铠甲重重,淡意言说。
    兵马至,旌旗飞,猎猎旗帜上绣的是堂堂皇皇硕大的“玉”字!更有“东宫、凌霄”等字样。
    铠甲之前,数辆马车列阵排开,徽县太守领一众文吏武官,并城中世族大户,还有数十布衣百姓,疾步向前,扑至凌霄君脚下,齐齐跪倒,声声呼颂,“罪臣(草民)恭迎太子殿下!”四野将士振戟齐呼,“吾等恭迎太子殿下!”余音绕野,声振八方!
    《皇朝史记》有载:太和十六年秋,徽县太守领全城子民迎太子于郊野,城中军中无不感念东宫孤身一人阻召军之德!免却十万大军踏城而过之战乱!太守呈还绶印,以罪臣之身侍奉东宫左右;将官奉缴兵符,将城中一千铁甲悉数交至东宫麾下;余者或富有银钱,或贤有诗文,或诚有斗粟,皆各奉其所有,以记东宫恩德,感念此君于乱世当前为徽县守下一隅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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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中太守府邸,暂时辟做太子之行宫,以金甲布岗,婢奴侍庭,各样洒扫布置,使凌霄君一行暂且安顿下来。自东越都城乘舟南下,至琼庐关再越野北上,玉恒率众人可谓一路颠沛流离,凶险重重,至此总算是得一餐齐整,有一席安枕,又使衣洁冠正,重复谦谦之风。
    羽麟先得“契约佳人”又得闲庭安乐,一时间这狂喜之情凭是怎样也按耐不下。遂一番栉沐更衣之后便往前堂来铺排筵席,唤太守,邀富豪,又使人传歌姬,置舞伶,煮酒烤肉,率众人喧哗热闹起来。
    天下谁不知他澹台羽麟之大名,太守官吏知其为东宫的入幕之宾,富豪世家羡其经商之道数代子弟皆富甲天下,而幸得此等良机,但得他邀约,谁人又不是欣然赴宴,各样攀附奉承!
    羽麟为添筵席之趣,又强邀了夜兰以趁席间风雅、也使昔桐入座以显宴会之荣贵,惟有那萧雪值岗御前他不敢相扰、而元鹤侍驾左右更是他请不动的贵人!昔桐实则也无心此样筵席,只一心留恋着要往凌霄君身边讨巧献媚,可是一则自入了太守府邸,凭谁人再难近那位殿下左右,元鹤时刻长剑在手,拦下所有;再则这位澹台少主无论从哪一面讲也都是她不敢开罪
    的,也就不得不懒做席间,冷清清看他人热闹。
    府邸后院,元鹤正指使着满府上下稍显伶俐的二三童子,又为凌霄君添了三桶温汤,以续其沐浴之暖,他自己又捧进新衣立在屏风外恭敬问说,“殿下此时更衣,还是再过些时候?这可是快一个时辰了……菊花粥已然温过两回了,再温可就糜烂了。”
    “衣服放下。先去盛粥罢。”屏内传来回话,“此季该有莲藕了,再去为本君做个白藕青丝!
    “殿下怎不早说,这个时候哪得那么便宜,又不是自己家中……”元鹤抱怨着。
    “怪我了,给你添麻烦了!”屏风内声色慵懒。
    元鹤又笑又叹,“小臣不敢!这便为殿下做去。”放下新衣,又查看四下,此君眼界高得在那太守进献的众多美女中竟连一个侍婢也未挑出,以致现下这屋里连个使唤的人都没有!“新加菜样只怕要费些功夫!殿下还得稍候片时。若有吩咐须得传令外面的童子……”
    “你是去泥塘挖藕吗?”凌霄君讥诮道,似乎今夜心境颇佳,“只快去快回就好!离了你本君倒也寸步难行,半事难为了!”讥笑过,又郑重嘱道,“叫外面的都退下罢,休来扰我!”
    “是!”元鹤笑应一声去了。出门驱散一众童子,又与墙下值岗侍卫叮嘱几句便去办事了。
    屏风后水声激荡,人影摇曳,片刻后转入前堂灯下一颀长身影——素锦凉衣置起风流瘦骨,衣带半敞微露霜色肌肤,乌发垂腰尚有水滴漉漉,一双寒眸凝视着堂前烛火飘摇,沉喝一声,“出来罢!还要本君摆驾迎你不成!”
    梁上一缕轻风飘落,又惹堂前烛火跳跃摇摆,青袖一身冷冽,带进满屋寒气,长剑在手,幽恨在眸,注视着凌霄君,泠泠神色直比秋霜更冷!
    凌霄君蹙眉看她良久,对这女子也是又赞又怜,终是微微一笑,“原来萧雪一直将你藏在徽县太守府中。你的伤——都好了?”
    “殿下何必虚礼!”青袖提剑向前一步,昂首言说,“只怕殿下杀我之心从未减半分罢!”
    凌霄君缓系衣带,厌恶发丝潮湿披拥在背,只能是略整衣襟,依旧带笑问说,“杀你——岂非易如反掌。只是——何故杀你?”
    青袖只冷哼一声,抽剑出鞘,“那么殿下该知——我何故杀你!?”
    凌霄君依旧漠然处之,淡笑道,“处我之名位,欲杀我者众多。本君又哪得闲暇过问各人因由。你若想杀,举剑便是。”
    “所以你也知自己该死!做了赶尽杀绝事,可知终有报应之时!当年我兄长有子嗣在世,不过襁褓婴孩,已然至北关城门,一步之遥便是塞外远境,远离你玉氏一族!偏是这样你们也不肯放过!竟使人射杀襁褓幼子与孤弱女流于我东越城下!试问汝之为人,又于心何忍!”青袖愈说愈是忿恨满胸。
    凌霄君系了衣带,回身看座上新衣,犹豫着还要不要添件外袍,淡然回道,“其一,当年追剿之事,我并不知情。其二,青门谋反,罪诛九族,凡青氏子孙无论长幼,尽数处斩。若非璃儿将尔等藏匿不报,你兄妹也当在天子诛杀之列,又何况长子长孙!”
    青袖恨到咬牙,泪打霜颜,“青门谋反?我青门若真意谋反,岂还有你玉室!岂还会有殿下!”
    “放肆!”凌霄君沉喝一声,又掷下拾起的新衣,凝眸冷视,“本君不与你论当年事!此是政务,非你女子可议。况且——当年我等皆弱童少年,羽翼未丰,势力未成,于世事……全无半点干预之力!我念你是璃儿亲友,一再恕你,还望你好自珍重!且退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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