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此样良缘能长久否?
    为父一言又使风篁赧然,惨白面色略着红晕,转头看向蔚璃,切切问道,“丫头……还好?”
    内侍官先行睁目诧异——原来‘丫头’在这里!难怪传唤了那许多婢女也无一使他展颜!
    蔚璃笑中带泪,恨不能拥他在怀,庆他撑过一场死劫!自此是否可以琴瑟和谐,岁月静好?
    “子青安好,我便安好。”她不避众人眼目,不讳世人评说,与他就是要坦言真意,惜光阴寸寸,余年短暂,绝不留一丝遗恨!
    风篁为她如此深情的回答又是羞得手足无措,抬头看看父亲,又瞧看四围侍婢,赧然道,“璃公主言辞率真……父亲勿笑……我与阿璃……”他又看回蔚璃,不敢信还能与她再见于有生之年,“我与阿璃……”他情不自禁牵住她袖端,低头也看见了她手腕上缠裹的白绫,那又渗透出来的殷殷血迹,瞬时击中他所有悲痛,泪水夺眶而出,呜咽哽在咽喉,再不能言。
    蔚璃忙用袖掩住手腕,故作轻松劝慰,“我与子青是真正的血脉相连,至亲……至亲夫妻。”
    风骏也玩笑着劝说,“篁儿也算因祸得福!可是喜极而泣?”
    风篁急抹泪水,想到昏昏晕睡时,总有切切呼唤响在耳畔,总有满怀温暖拥在身边,总有她……总是她不离不弃,一刻不曾松懈的守护照拂,才算保住他性命!
    蔚璃看他哭得零落不堪,又觉可怜又觉可爱,各样劝抚总算使他收住眼泪。风篁也觉得自己堂堂男儿这样哭泣好难为情,愈发低了头不肯言说。
    蔚璃强忍心悲,转头又向风骏说道,“当送子青速往南海,请慕容苏医他身上剧毒。”说着解下了腰间玉佩,置于案上,“执我信物去求,慕容苏定当竭力而为,不敢拒绝!”
    “我与慕容少主亦算旧识……”风骏如此说着,却见子青伸手按下玉佩,悄悄握入了掌心,才知险些坏了儿子好事,忙又改言道,“不过——有璃公主信物在此,想来更可万无一失!”
    蔚璃也省觉自己多此一举,风王族岂会不识慕容家,慕容家又怎敢拒绝风王族!此算是关心则乱吗?见自己玉佩被风篁收入袖底,不觉窘笑一声,心中也是别样凄楚!倒底还是他往南去,自己向北行!自此一别无期,两处杳杳!他也心知罢?
    “为感璃公主厚意,我这倒有一件大礼,代我儿奉上。”风骏又言,挥手招侍从,内侍官上前撤去桌上几样餐盘,转手又自小侍从手里接过一副瑶琴,横置于案上。
    “泠泷琴?”蔚璃诧异,风篁也惊讶十分,忧惶道,“父亲……何处得此琴?还有……”
    风骏笑笑,“篁儿勿忧。我儿欲做忠臣,为父又岂敢行逆举!此是来时路上,搜山所得。知儿莫若父,我知篁儿所藏。”他目光慈爱,对独子风篁的怜护疼惜之情实是无以言表。又向侍从挥手,内侍官依令又奉上一只黑檀木匣。
    蔚璃更惊,“此是……”风篁也是诧异得目瞪口呆,自己分明已经藏得甚为隐秘了!如何……
    风骏将木匣推至蔚璃面前,郑重言说,“此是我风王族之忠心!还请璃公主代为向凌霄君呈奏!风肆私引大军,无召擅入皇境,惊扰鹤驾!而今已被召回,罢黜军权,收押入狱,正听候处决。以上还望璃公主能传达上听,以保我风王族无辜之臣,譬如——子青。”
    蔚璃瞠目诧然,他既寻得御玺,又有风肆大军横扫皇境,何不挺军入帝都,成就大业?是了!——先召王已逝,若使风肆大军继续挺进,纵然拿下皇权,也是他风肆军权皇权在握!与他风骏一脉只是百害而无一利!此就是王权之争!青史所录,不过只言片语,其间掩下多少无辜亡魂!天家若然问罪风族,也惟有舍风肆而保风族!风肆一脉自此真的是要烟消云散了!
    风篁不知有前情,更不通权谋之术,故而只将父亲之言听了个一知半解,而当下又是心力不济,也无意再追问其中细节,听如此说了,也只与蔚璃又叮嘱一句,“四叔挥兵北上想来是遭凌霄君挫败……四叔向来贪功心切,此是一时妄念,而铸此大错……阿璃晋见凌霄君时,可否替四叔求情,且留他性命、只褫夺爵位就好?”
    蔚璃点头,郑重言说,“子青放心!我必会替风族,替肆……四叔向储君殿下进言。”
    风篁注目看她,心有千万言,却只化做莞尔一笑,转而又向风骏央告,“我与阿璃……已成大礼!父亲当派人护她左右!勿使我妻伤于乱世!儿臣拜谢!”说时,立坐,俯身,叩拜。
    蔚璃终忍不住落泪,急忙掩袖抹去,他也知自己不会与他同行,不能亲送他往南海医伤,他也知自己心系别处,另有忧患……不对!不曾心系别处!不过是报人恩义,兑人信诺罢了!此去——生当复来归!只要再没有霜华苦寒!她宁愿舍尽所有也誓要归他宫阙!
    风骏令人扶起自己娇儿,宽慰道,“为父自会派人护送璃公主入京,我儿放心。”又指泠泷琴向蔚璃言道,“此是我风王族之谢礼!无论世事怎样轮转,此泠泷琴自此就归璃公主所有!子青余生并我风王族命运亦全然交付璃公主手上!还望璃公主务必尽心!”
    蔚璃低头看那五弦瑶琴,想风骏所言:他交托之物是否太过沉重?子青余生她自当竭力守护!可是何谓风王族命运?风王族命运与她一个外姓女子何干?
    “祖父可好?家中叔叔们可都安好?”风篁忧心问说。
    风骏只含糊着答,“待你自南海归来……则万事安好。”又转头吩咐内侍官,“分别备车罢。”
    内侍官领人去准备车乘,风骏与蔚璃辞行,“国中尚有诸多要事堆案,实不敢在此久驻。今日能与越安君郊野一会,实谓三生有幸也!就此别过,但期他朝清风月明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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