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办公室,张所先递给我一支烟:“最近特别忙,也没找你谈过话。怎么样,还好吗?有啥困难没有?”
    我赶紧摆手:“没有,号里人对我都很好,也没人欺负我。我是个将死之人了,谁会为难我呢?”
    张所点点头:“嗯!那就好。叫你来主要是和你说一下,咱们看守所有个规矩,一般死刑犯临刑前会有别的犯人安慰的,但是一定要有人跟着。我们作为警察肯定不方便给死囚更大的压力,所以一般都安排老人进去。所以今天就打算让李林跟着你进去。”
    我刚要说话,他又止住了我,继续说道:“之所以让你去见一面,一是考虑到你自从接判以来表现一直良好,二是你们是表兄弟肯定比别人效果好一些,但是,不要节外生枝哟!”
    我赶紧低头道:“张所,谢谢你信任我,我一定做好这件事。”
    张所满意地点点头:“行了,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走吧!”
    回到号子门口,张所让我先蹲下,然后把李林叫了出来:“时间就一会儿,你看着点,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就不说。一会儿武警把刘立带走了,你和他也就可以回来了。”
    李林点头:“张所,这规矩我太懂了。咱们现在就可以去了。”张所哼了一声:“别说我没教你规矩!”说着,带着我和李林走到了一院二号门前。
    门开了,李林拽着我走了进去。一瞬间,我就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算起来我们已经有几年没有见面了,我简直无法把眼前这个形同枯槁,神色憔悴的人和当年那个有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和健康笑容的少年联系在一起。可是,那熟悉的面容以及那轻微地抖动单腿的动作都明白无误的告诉我,这就是牛娃,这就是我的表弟刘立。
    我颤颤巍巍地叫了一声:“牛娃——”
    他闻言腾地转过身来,认清是我后,也觉得很是诧异,随即,一丝笑容浮上了他的面容:“真是你啊!我还想着呢,是不是跟所长要求一下见你一面。我的案子动作比较快,早知道你在这,一直没来得及跟你联系,你还真就自己来了。”说着他抖动了一下身上的镣,苦笑了一下说:“唉!没想到再见面居然是这个情况,怎么样?你还好吗?”
    我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夺眶而出,提起脚镣几步来到他近前想说话却又哽咽住了。
    一号看护他的人不知道我要搞啥,警惕而迅速的挡在我们之间,警惕地看着我。
    李林咳嗽了一声,示意没事,让他们让开。两个人才回身坐下,但仍不住的拿眼睛瞅着我。
    牛娃拉着我坐到床边,看了看我身上的脚镣叹了口气说:“唉!你的事我听说了,姑父姑姑就你一个孩子,你进到这里来就已经是不对了,怎么还能错上加错?我都不敢相信你能干出杀人分尸的事来。”
    我摇摇头说:“事情不是那个样子的,我真是被冤枉的。唉!现在都到这一步了,说这些还有啥用?”
    “我靠!搞了半天,他们的传言是真的呀!”牛娃一把抓住了我,瞪大了眼睛:“江湖传言,那事是你检举的,最后被人反咬一口,难道这是真的?”
    我愤愤地说:“咱们从小一块儿长大,我是啥人你不清楚?我能干出那事?不过现在那女孩昏迷不醒,谁又能为我作证呢?”
    牛娃一拍大腿:“对了嘛!我就说呢,你咋能干出这事来。”又拍拍我的肩说:“表哥,我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不过你也别想不开,只要枪不响,一切都有希望!这世道,还不是那么糟,我相信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我摆摆手:“别说我的事了,说说你吧!你咋把一家人都给杀了?”
    “呸!他让我家破人亡,法律治不了他,我他妈自己解决。我只恨他是心脏病发作死的,没有亲手宰了他,到了阴间我还要找他!”
    看着牛娃那瞬间就狰狞起来的面容,我知道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从小我就知道,这是个偏执的近乎于病态的人,犯下这种事情也不叫人感到意外。于是我就想换个话题。
    “我对不住你,你怪我吗?”我直视着牛娃。
    他大手一挥:“我根本不信!他们都说我弟弟说的,是你检举的我的去向,但我知道你不可能,我琢磨着肯定是号里有人点了炮!”
    一股暖流在我胸中奔腾,我一把握住他的手流着泪问:“牛娃,你真相信我吗?”
    他用另一只手盖住了我的手,盯着我的眼睛郑重地点头:“信!我们是兄弟,我不信你我信谁?”
    瞬间,倾诉的渴望如疯草长满心间,我原原本本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他讲了一遍。
    牛娃听完哈哈大笑:“这才是我的好哥们儿,你做的对!”
    “只可惜李文华判了个无期,没报了仇。”我神色黯然地说:“他卖了你,换了个无期。我还把自己搭进去了。”
    牛娃一摆手,皱眉道:“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不是因为他检举了我,所以你要报复他,是因为咱们是人!只要是人就不会对这事沉默!吃自己同类,那不是连畜生都不如吗?这不是个人恩怨,这是正邪不两立!为这种事,就是把命搭上都要做!至于他李文华,多行不义必自毙,迟早会遭报应的!”
    牛娃的话像一道闪电划过夜空,解开了我长久以来内心深处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所有的困惑一刹那全部解开!对的,就是这样,我和李文华、曹成伟之间的事,绝不单单是个人恩怨,这是一个还有天良的人都应有的举动!是的,坚持自己的人性,哪怕为此遭人陷害,也值了!如果保持沉默,同流合污,那就与禽兽无异!那即使活着,又岂能安心?
    心结一解开,我也觉得整个世界豁然开朗,谈话也就轻快了很多。
    “狗娃哪去了?”我一直很关心这个问题。现在终于有个可以问的人了。
    “已经送监狱服刑了。”牛娃淡淡地说。他歪着脑袋想了一下:“怎么着也要个十五六年才能出来吧!”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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