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的夜幕终于降临了,犯人的狂欢也要开始了。
    要说那一年的春节也真是天公作美,大年三十值夜班的两个警察是老万和老温,这二人都是现在已经不怎么管事的,管了一辈子犯人,用他们自己的话说:很多事都见过了,很多东西也都想明白了,现在只要不扣他们的奖金,像犯人喝个小酒这样的事情他们是不会管的。
    那天晚上,具体的情形我已经记不清了,我唯一还能够记住的就是电视场里稀稀拉拉的只有几个人在收看春节联欢晚会,中队百分之八十的人都三个一群五个一伙躲进了小房子,一楼的机加车间,配电室,二楼的保管室,理发室,调度室,三楼的绘图室,刻字室,到处都是人,每个房间里都传来吆五喝六的声音,处处欢声笑语,一派喜气洋洋。
    那天晚上我碰见的每一个人都是面红耳赤,包括一些平常连酒根本都沾不到的人多少都喝了一些。三楼的水房外是一个小天台,我下午从那里路过的时候上面还是一片整洁,到了晚上,我再看,各种档次各种类型的空酒瓶已经堆积的像小山一样高了。今年流到我们队上的酒实在是太多了,怪不得前面的小花园所有的泥土都被翻过了一遍。
    我们几个人那自然是当仁不让,由于几个人经济都还尚可,再加上张义确实有一定的活动能力,所以我们的年货置办了很多,几乎代表了中队的最高水平。
    晚上吃年夜饭的时候,张义把酒抒情:“来,兄弟们!辛苦了一年,痛苦了一年,命苦了一年,今天好好放松一下,你们都是跟着当哥的,当哥的能力有限,说来惭愧,这一年到头给你们搞了个冰冰凉,今天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了,你们跟我混了一年,别的没有啥,好酒好菜还是能吃上一口的,监狱里混图个啥?第一减刑,第二好耍,第三能吃能喝,这三点,能占到一点,就是混的差不多的,要是三点都能兼顾,那也就没有什么好奋斗的了。来!为了你们都能早日达到这三个目标,我们喝一个!”
    大家纷纷响应:“说的好!来,张哥,喝一个!”
    张义在需要他说话的场合,他的语言方式总是这样的直白而又这样的朴实,质朴当中有一股摄人心魄的煽动力,大家都觉得他说得很对,憧憬着他所说的三个目标,浑身血液似乎都要沸腾起来,情绪瞬间被点燃。
    酒,喝得很快。在场的人神经紧绷了一年,在这最后一天,大家确实需要好好放松一下,就连平常少言寡语的小段都自告奋勇地跟大家打了个通关,说了一些平常根本听不到的煽情的话。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麦虎也来了。
    张义看着麦虎进来,露出了微笑,我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现在的我已经很能明白当中的一些关节了,虽然我们是一个大团体,当中张义和麦虎各自都带有人,所以过年还是分锅的,在这个时刻,谁主动到谁那里去,就表示主动承认对方在这个团体中的地位要比自己高一些,当然,这不是示弱,这只是示好。后来麦虎曾经对我说过:“张义就是一个需要顺毛摸的人,我那个时候想到我们的斗争正在最紧要的关头,内部一定要团结,没有必要和张义在这些小事上争长短。他看中面子,我看中的是我们大家将会得到的实际利益。团结压倒一切,他的性格是不会主动到我门上来的,所以,我只有去适应和迁就他……”
    麦虎来了之后,跟张义打了招呼,然后就坐下跟我们喝酒,过了一会儿就和张义一块儿下楼去了,麦虎已经做出了表示,张义也需要到麦虎那里去一下,毕竟那边的几个人也是我们这个团体的。
    我们剩下的几个人就在屋里吃菜喝酒,说些不着边际的话,狗娃那天也喝了很多酒,拉着我的手又哭又笑,要我原谅他,原谅他曾经对我的误解。我看着他那副样子,不知怎么的就响起了牛娃,再想想我们三个小时候的样子,一时间也是感慨万千,唏嘘不已……
    狗娃后来彻底喝醉了,烂醉如泥,倒在刻字室的椅子上呼呼大睡。小段也是醉眼朦胧,在那里低声唱着我根本听不懂的歌。
    我却没事,因为我那天晚上只喝了很少的一点酒,我从小就不爱喝酒,原因有二:一是我生理上接受不了这个东西,喝一点就心跳加速,恶心难受。二是我特别不喜欢喝酒的这种氛围,尤其是不喜欢酒醉的人在我跟前说醉话,喝醉的人姿态千奇百怪,有的只是倒头便睡,那倒还罢了,有的喜欢整宿地唱歌,有的喜欢拉着你的手谈心,说些第二天早晨清醒后自己根本不会承认的话,真的是令人无语。最可怕的就是有些人喝醉了之后喜欢哭!我一看见这一种的就头皮发麻……
    所以我那天就没喝多少酒,监狱不像外面,酒是很稀罕的东西,你不喜欢喝,没有人强迫你,省下来大家还可以多喝一口,所以他们几个人都喝醉了,我也只是微微有些酒意。
    一喝酒就想上厕所,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毛病。三楼的水房里有一个小便池,我正在里面欢快的放着水时,突然听见背后传来一个声音。
    “哎哟!现在真是江湖乱了套,砍头子上了道,妈逼一个才来了年把天气的新犯人也能喝上酒了。”
    我转身一看,正是金刚,水房里没有别人,我心里知道他说的是我,不由得心里就有些不高兴,要是换做以前,我还没有当组长的时候,或者说我没有喝酒那有可能我会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息事宁人,只当没听到,可是,我现在已经是当过管事犯的人,他们在我眼里也就没有那么高高在上,不可冒犯了,再加上我们本身就是敌人,他和林剑是一伙的。我酒精作祟,所以我当时也就没有客气。
    我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一个手指向他,随即又指指胯下那活儿,另一个手将其抖了抖,嘴里淡淡地说了一句:“还真以为自己是个玩意儿,其实就是个鸡巴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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