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赶紧把桑青推开,拍了拍这小家伙的肩膀以示安抚,而后带着人行礼。谢缘冲他扬了扬手里的杯子,道:“添茶。”
    桑意便小声让桑青先退下化妆,好好准备过会儿的初次登场。他低着头走上去,接过谢缘的茶杯,不料再一次被毫不留情地一把拽了过去,抵在墙边。他手拿不稳,茶杯骨碌碌滚下去,磕到最后一方斜方青石壁板,哗啦一声碎了。
    桑意抬起头看他。
    谢缘抓着他的肩膀,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眼底压着一层十分明显的怒气。桑意平静地看着他,忽而笑了笑,伸手轻轻扯着谢缘的衣襟,凑上去在他唇边落下一个浅淡的吻。很短的时间,有些像玩笑又有些轻佻魅惑的模样,他的唇碰了碰后移开些许,将吐息缓缓驻留在谢缘唇齿边,见到谢缘并没有明显的推拒与排斥意味,便跟上去加深了这个吻。
    谢缘抵着他的力道也慢慢放松了,最后将他揽入怀中,心上涌起的那股火气也莫名地被压下去不少:“……你倒是晓得怎么讨好我。”
    一吻终了,桑意红着脸,微微喘着气,眉眼间有一些慌乱与害羞,让他一向内敛无双的宁静神色出现了一些波澜。他用手指在他胸膛前慢慢地写:“我去为您奉茶。”
    接着便低着头,快步走下去,收拾起地上的青瓷碎片起来。谢缘看他在廊下认认真真地低头捡碎片,刚刚因为看见他与桑青搂搂抱抱、胸腔里莫名灼烧起来的那一部分好像突然哑了火一样,没再说什么,默默又回了房间中。
    只是再有人进来给他端茶时,却不是桑意了。那茶童道:“爷,桑先生在准备上场了,托我给您送一封信。”
    谢缘却楞了一下,抬头问道:“他上什么场?说得出话来么?”
    茶童转交的那封信就压在茶壶底下,因为桑意以前也常常向他转达他人的信件,所以谢缘没有细看,径直出门往楼里戏台后拐,方才才被桑意浇下去的火苗又冒了出来——桑意根本就是存心在给他找事。
    嗓子坏了便应该乖乖待在台下,若是真喜欢唱戏,他想办法给他治一治、情药不再给他用了,往后也不是不能登台;刚刚还以为他乖了,此时又来不听话,他近日来的确是越发的没规矩,需要好好收拾一顿。
    谢缘下楼一看,桑意已经换上了他的戏服,闭眼让旁人替他描眉。南楼众人这几年受他帮衬,都很信服他,亲近他,虽然他这几年来水平下滑,但都心照不宣地晓得,不过是为了一个情字,叹惋之余也不免心疼,很惦记他。
    人一多,谢缘便不愿往那边凑了。桑意在那边众星捧月,反而没多少人来注意他这个梨园东家,他随手找了个地方坐下,又不无戾性地叫人拿来已经排好的节目单子,又特意让人把桑青叫来。
    这一番动作,该晓得他来了的人都晓得了,众人不敢在大老板面前凑热闹,便三三两两地都回了各自的位置,桑意身侧一下子空了,只剩下一个为他画眼角的武生,姿态亲昵又熟稔,也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谢缘准备起身往那边走,然则他刚刚望过去,就见桑意的妆已经画好了,对那个武生点头示意后便站起身来,又往他这边笑了笑,对他俯下身来,恭恭敬敬叫了一声爷,好像平日里在戏楼里遇见他的每一次一样,也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罢,真把嗓子唱毁了他便知道厉害。谢缘偏不信唱戏就有这般好处,能让桑意这样流连忘返。
    谢缘冷声对身旁的桑青道:“过来,我给你画。”
    桑青现在看到他就害怕,声音跟蚊子哼哼似的:“那个,爷,我,我已经画好了。”
    谢缘一看,桑青的确一切已经打点整齐,不需要他再多动手。然则他像是跟什么人较劲似的,非要再给桑青补一回妆。他让桑青半蹲下来,将人扣在自己身前,画到一半时干脆撂了画笔,把让按进了怀里。桑青虽然怕,但还是记得要怎么讨好人,很快就又开始娇声撒娇,小声哀求:“爷,一会儿我还要上场呢。”
    桑意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而后低头收拾自己的东西,将桌上的饰物胭脂等分门别类放好,接着便走了出去,替他们关上了门。他关上门的那一刹那,谢缘也松开了桑青,将之推去一边,淡声道:“去做你的事罢。”
    桑青觉得自己还有些“不会被谢缘就地捏死”的希望,于是试探着又拿出前些天的伎俩,甜言蜜语地哄人开心,果然让谢缘听得带上了些笑意,面色也和缓了,只是眼下马上就要上场,也没多少时间温存,谢缘又显然不再有心思放在他身上,便让他出去了。
    桑青便整理了衣服,红着脸急匆匆去了楼下,刚好赶上喊场前的那一小段时间。
    他这几天在南楼中有桑意带着,身段步法都在桑意教导下精进了不少,唱功别具一格,在台上也是风韵十足,引得台下掌声雷动。入场时他由老人带着进场,幕落灯起,老人唱罢几句后慢慢消隐在幕后,留他一个人唱。桑意特意为他挑了欢快、俏皮的剧目,他一笑,场下人的眼睛跟着亮一亮;他一回眸,全场人都被他眸光里水波似的光彩勾了魂去。
    下场时,掌声雷动。熟客都晓得这是新人,新鲜劲儿被彻底勾勒出来,纷纷拍掌鼓动着要他返场。
    桑青小地方来的,第一次见识这场面,他上台时望见深广的场地时都有些发抖,更不用说怎么应对这种场面了。好比在谢缘面前撒娇一样,现在是一种求生欲在支撑着他不去害怕、不去畏惧,桑青脸色发白,下台时都要虚脱了,还是桑意看了出来,他哑着声音道:“要你返场你便去,往后多的是你返场的时候,你是要红的人,这样怕是要做什么?”
    桑青又快哭了:“先生……还是你来罢。”
    桑意笑了,半开玩笑地道:“我往后不唱了,今儿最后一场可要风光些,这次就不能当你的替补啦。”
    桑青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他小声问:“您……往后真不唱了?”
    桑意十分随意地点了头:“不唱了,唱不动。你快些上去罢,莫要让下面的人等急了。”
    他的面色并没有半分变化,就像他这几天来每次给他授课时一样,有一种冷淡的从容。他听说桑意对谢缘用情很深,但他并未给他使过什么绊子、摆过什么脸色,即便亲眼看见谢缘同他亲昵,也只是为他们轻轻掩上门。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桑青发觉自己看不懂这个人,可是越看不懂……便越想去了解。他好像发现了一方禁止被人窥探的天地,那方天地中有灵秀山川雨水,可惜并不供人踏足。
    第33章 .金主宝贝不撒娇
    桑青擦了擦眼睛, 险些把妆擦掉。桑意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给他补了妆,而后趁着观众的热潮尚未过去,替他选好了返场剧目:“唱|红娘罢, 比你刚刚唱的这个平些, 收尾时记得压一压气氛, 免得让后面的演员撑不起场子。”
    桑青感激涕零地望着他, 没想到旁边凭空插进来一句话:“换一个。”
    三个字, 是命令式的口吻。二人一齐转头, 便见到谢缘带着微笑走了过来:“我不爱听红娘, 你叫他换一个。”
    此时赶时间,再换什么都凭谢缘一句话。桑青看了看谢缘的脸色,又看了看身边的桑意,顿时觉得戏台比谢缘亲切得多,恨不得立刻就能奔上去返场。
    桑意摇摇头,晓得现下不好耽搁,便低声道:“那请爷为他挑罢。”
    谢缘便悠悠说了一个剧目的名字, 正好是桑青会的, 虽然这几天没练过,但好歹也熟悉,算不上是什么难题。桑青如获大赦, 急忙转身匆匆上了台, 却没注意到整个后台的氛围都冷了下来, 而桑意的脸色也白了几分。
    谢缘要桑青唱的, 正是几场之后桑意准备唱的名目。
    他的最后一场戏, 桑青此时唱了,他便不能上台了。
    桑意抿着嘴唇迟迟未动,眉间终于少见地浮上些许不平与怒意,但他很快压了下来。他转身欲走,谢缘却在他身后道:“你不是说为我添茶么?我等着呢。”
    桑意脚步不停,就当没听见。周围人从没想过这么久了竟然真有人敢忤逆谢缘,胆敢忤逆的这个人竟然还是桑意,一个二个的都不敢吱声。胆子稍微大一点的想要过去劝他,但竟然没有一个人追上他的脚步。桑意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不知道去了哪里。
    台上戏腔婉转缥缈,茶水汀中烟雾蒸腾,除却桑意,再没有其他人影。
    系统:【你居然真的在给他泡茶?】
    桑意把手指关节捏得咯吱咯吱响,阴恻恻一笑:“当然我也很想收拾他一顿……不过我是专业的嘛,这不还没分手,我当然要听从金主的要求。”
    他低头默默倒茶,沉默片刻后,忽而又琢磨起来:“城主这一世怎么这么阴阳怪气的,你说他到底是在吃谁的醋?”
    系统:【不造耶。你想查查他的好感度吗?】
    桑意道:“你说。”
    【从开始的10涨到20了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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