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后的齐返,与当年那个贪吃的鼻涕虫,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跟着大金牙的几年时间,他胖了一大圈。虽然个也高了不少,但在一身肥肉面前,也显得有些痴蠢。
    “你怎么胖成这样?大金牙太娇惯你了吧?有你哥的消息吗?”
    沈归看着变成胖子的齐返,不停地摇头叹气。
    “我从小就爱吃,而且师父也说了,体型胖一些,更能取信于人。”说到这,齐返拿了一颗客栈摆在桌上的苹果,胡乱在身上蹭了几下,便张开大嘴发出‘咔嚓’一声:“唔,我哥现在应该在南康了。好像是跟着他师父楚植去的。老王爷出事之后,你前脚刚走,他们就去北燕了。”
    沈归听到这微微皱眉:“郭家的事与他百鸟何干?为何走的那么急呢?”
    “不知道。不过这么多年,他们俩也没在哪里常住过。那楚植虽是声名在外的百鸟大长老,可说到底也就是两副贼骨头呀。”
    沈归伸手敲了他脑门一下:“那可是你亲哥,有这么说话的吗?得叫……恩,叫梁上君子。”说完又回头看着窗外夕阳西下的景色,对还在生气的傅忆说:“你和十四吃了吗?没吃咱……你说咱开个饭店的话,也能发财吧?”
    奉京城外幽河南岸,有一个水旱两路码头,幽北三路产出的所有粮食、木材、矿石、毛皮、药材等等货物,最终都会在码头进行汇总。也正因如此,这城外南河岸,也是三教九流的聚集地。有负责水运的漕帮分舵,还有负责关外陆运,专门走这一趟镖的海林镖局。而各行各业的商号,或者跑单帮的行脚商,也都习惯于在此间互通消息。而幽北三路的大宗货物交割,也都因为交通便利的原因,在此聚集。
    可如今的幽河南岸,确是极其的冷清。莫说不见了各色小吃摊贩,就连一些有铺面的小酒馆,都紧闭着门窗,一点人气都没有,冷清中透着诡异。
    往年的祭祖大典前夕,都是买卖双方最为紧要的时候,若你是前来进货的买家,等到祭祖大典之后再去挑选货物的话,那看上的好货,也八成都是人家提早定下来的。而眼前这冷清场面,看上去颇像是奉京被大军围城,正在实行坚壁清野的模样。
    沈归一行四人,此时正坐在幽河上一艘渔船的船舱之内。桌上放着一盏昏暗的油灯,四个人沉默着看着微微火光,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着。
    “咳咳,你们别这样啊,我也不知道城南会这么冷清啊,我本来是想带你们来吃些鲜货的。”
    满面懊恼之色的齐返刚刚说完,却见刚刚停稳船的船夫掀帘回舱,立马开口道:“我说老萧你就不能卖我一个面子?我可是特意带着兄弟来的,难道就让我们在这喝风不成?”
    这被齐返叫做老萧的船夫瞪着齐返说:
    “这奉京城里一半人都是你兄弟,我要是个个都管的话,伺候的过来吗?”
    傅忆好奇听完好奇的问道:
    “你虽然是个牙人,可我怎么也想不到,你的交际面会广到这个程度。奉京城有一半都是你兄弟?那另一半呢?”
    老萧冷哼一声:
    “哼!剩下那一半是他师父的呗。他们爷俩挣得都是熟人银子,你们三个也得小心点啊。”说完,见只有沈归与傅忆在点头,又一脸纳闷的看着十四……
    沈归连忙把十四往旁边一拽:
    “我这兄弟您就不用担心了,任他牙行如何的舌灿莲花,也没一个能骗了他的。”
    齐返用二指使劲叩了叩桌面,对老萧说:“别总捎着我,咱们先说正事。弄条鳖花来吃啊?”
    老萧打了个哈欠:
    “祭祖之前不得开捕,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大金牙没告诉你吗?”
    “那是不能捕来卖,现在咱们是自己吃。我又不给你银子,还能算卖吗?你自己看看这沿河南岸,还哪有别的地方能吃饭啊?”齐返眼见其他三人,都眼巴巴的看着自己,脸上有些挂不住,声音大了起来。
    “你那意思,就是别家都能老老实实的守着规矩,就我萧富不在乎欺师灭祖呗?前一阵我那小兄弟找你赁房子,也没见你做个亮堂生意。各行有各行的规矩,少拿这个说事。你要觉得我老萧做事不地道,就回去找你师傅大金牙,让他来摆个清楚。”
    说完老萧笑眯眯的看着其他三人:
    “对不住啊几位小兄弟,这是我们江湖事,可不是冲你们。等祭祖一结束,开河之后我一定为你们留下几尾最新鲜的。”
    听到这里,沈归装作满不在乎地伸手挑着灯芯,但心里已是极不高兴了。而齐返却冷哼一声:
    “开河之后?老萧啊老萧,既然你在这揣着明白装糊涂,我也就懒得跟你兜圈子了。你现在就放一句准话出来,林思忧和巴格两位萨满,你们这些走船的人都算上,到底认的是哪个?”
    从小便与沈归一起长大的齐返,一眼便看出了他的不高兴。而此时沈归自己心中,也对老萧这副顾左右而言他的暧昧态度而感到不满,但仍然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等着看他反应。
    萧富搓了搓满是皴裂的双手,眼神看向时明时暗的油灯说:
    “自先代大萨满李玄鱼走后,林思忧这个继任大萨满,就再也没有进过奉京城的大门。但是每年的祭祖大典却还是会出现……”
    老萧说到这里,沈归瞳孔骤然放大。他比谁都清楚,在十二岁之前的那些年里,林思忧是肯定没有离开过自己身边的。但若按老萧所说,每年惊蛰的祭祖大典,林思忧居然都出现过!祭祖典礼所需的时间,最短也总要两天一夜。而奉京城距离抚山县,却足有千里之遥。这也就是说,林思忧根本不可能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往返与两地之间。
    可是,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的祭祖大典,萧富也根本没有必要说谎。那他们在奉京城外所见到的林思忧,与自己身边的林思忧,到底谁才是真的呢?如果说都是真的,难不成林思忧还有缩地成寸、身外化身的本事?
    此时沈归脑中的一团浆糊,自然不会被萧富所知。他仍是面色沉静的说着:
    “只是巴格这个萨满教的大长老,在宣称自己代为掌教之后,林思忧却没有明确表示,这才导致今日之祸。如今幽北的漕帮分舵,与伐木放排的林场把头,虽对外宣称唯我萧富马首是瞻。但若是事到近前,也未必没有其他变数。因此,我也只能代表我们渔行……”
    傅忆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有些不耐烦起来:
    “你就直说,林思忧和巴格你到底跟谁?就一个名字的事,你至于兜这么大个圈子吗?”
    萧富看了看面色不善的沈归,苦笑了一声:
    “老萧我说句不中听的话。孙少爷,你可知这幽北三路的江湖人,对你是个什么态度吗?李玄鱼大萨满为了你,落得个油尽灯枯;林思忧大萨满又是为抚养你长大,而隐居太白山脚下十年,如今也落了个无影无踪;而你呢?好像除去擅长花银子与胡闹之外,也并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说到这,老萧抬眼看了看沈归,却意外的见他神色恢复如常,看样子比刚才还轻松一些。
    于是,他使劲咬了咬牙,对沈归这一根独苗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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