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陷烈炎焚城当中的二十万东海关军民,在梁京‘临危不惧,沉着冷静’的指挥之下兵分三路;一路在许师爷带领之下,分成四队人马奔赴起火源头之处,以图扑灭火势;另一路在监军官的指挥之下,安抚城中受惊百姓、维持地面秩序;最后一路则由那个颇为机灵聪明的传令官带领,悄悄前往东城门处清理城门所堆巨石,力求尽快为困在一片火海之中的二十余万军民百姓,打通这唯一的一条求生通路。
    而重任系于一身的梁京,在安排好一切之后,便在东门前广场的将台之上端然稳坐。为了能够稳定军心,他还吩咐手下给自己摆上了一些瓜果茶点,好整以暇地一边观看火势,一边悠然自得地喝起了功夫茶来;见到主帅仿佛早已有成竹在胸,大火焚城依然如此悠闲,那些暂无任务在身的北燕军士,自己心中也就彻底的踏实了下来。
    可惜的是,哪怕喝下再多杯的功夫茶,也无助于此时梁京的心焦如焚。
    东海关中的二十余万北燕人,已经彻底陷入了热火朝天的‘抢险救灾活动’之中,与此同时,沈归在奉京城的沈宅府中,正举行着一场‘家宴’。
    参加这次‘家庭宴会’的人并不算多,但多日的交到打下来,彼此之间或多或少也都有了些交情,所有人对于这次两北战争背后的故事,也都有一定的了解,也就彻底免去了入席之前的一番寒暄。
    当宋行舟端上了最后一个盘子以后,便在空出的位置上坐了下来。这盘厚薄均匀的牛肉,看肉的颜色仿佛还带着牛的体温一般新鲜。
    尽管身后的接手桌上,已经摆了很多盘新鲜漂亮的牛肉,还是把旁边的小胖子齐返看的一撇嘴:
    “我说老沈,你把大伙儿都叫来,难道就是要请我们吃生肉吗?要不然宋师傅您教教我,这生牛肉,究竟该是怎么个吃法呢?”
    何文道闻言指了指沈归,笑眯眯地对‘虚心求教’的齐返说道:
    “这生肉的吃法你得问老沈,这是他琢磨出来的法子……哦对了二皇子,您如今见明火不犯忌讳吧?”
    昨日已经解开了绷带的颜青鸿,此时也端坐在桌边,正伸长了脖子看着桌上冒着蒸汽的大砂锅。如今听到宋行舟问话,也毫不在意地撇了撇嘴说道:
    “小二爷我呀,现在除了亲戚之外,简直百无禁忌!”
    沈归站起身来,打开了砂锅的盖子,只见里面只是满满的一锅沸腾的‘清水’,水面之上还飘着一些没有进行过切配的调料与药材:
    “这种吃法叫火锅,各地都有不同的吃法,都说是漠北人最先发明的……”
    颜青鸿听到一摇脑袋:
    “你这瞎话咋张嘴就来呢?我骨子里可有一半是漠北人,就从来没听我娘说过这般奇怪的吃法!”
    沈归眼珠一转,嬉笑地看着颜青鸿说:
    “那你还吃不吃了?不吃你外面过过风去?哦……原来还想吃啊?想吃你就闭上嘴,局是我攒的,东西也都是我准备的,所以你得先听我说!”
    说到这里,沈归又从身后的小桌上取来了几个瓶瓶罐罐,站起身来依次为众人调制酱料,嘴上却也没闲着:
    “今日我准备了两鼎火锅,一道是我做的汤底,宋师傅准备的菜式,咱们自己人果腹下酒,享受一番;而另外一道火锅的‘汤底’也是我调的,但菜式却是每一位坐在这里的人一起准备好、送给北燕人尝尝鲜的。”
    说完沈归伸出筷子夹起一片红白相间的薄牛肉,放入已经滚开的砂锅之中,停顿了仅仅八息之后,便捞肉出锅,放在了调制好的酱料之中轻轻一抹,递给了主位上吊着半个膀子的刘半仙:
    “您是长辈,先来这第一口。这一块肉啊,叫做脖仁,一头足重千近的牛,这脖仁肉至多也就能产一到两斤,可是最稀罕最好吃的部位了……哦对了,北燕那‘火锅’中的‘脖任’,颜重武夹给了牧北公王放的那位女婿梁京梁总提,想必他现在吃的一定很开心。”
    刘半仙接过了料碗,把汆熟的牛肉片沾上了看起来有些奇怪的酱料,刚刚放入口中便吃了个眉开眼笑,连嘴角的胡子都嚼地翘了起来。
    随即沈归又伸手夹了一片红白两分的肉,落入了砂锅之中。这次时间倒是久了一些,大约十五个呼吸后,又连着料碗一起,递给了正在羡慕的注视着刘半仙的‘倒转阴阳’孙白芷:
    “最近咱们受伤的人多了一些,孙二大夫您劳苦功高,来一块这口感醇厚的肥拼补补身子。嗯,北燕那一锅的肥拼,是裴涯负责置办的……只是不知道那小子如今到底想没想好。不过也都无所谓,他若是没想好,下一锅就不吃牛了,咱改吃人!”
    紧接着沈归夹起了一片边缘带有一丝白色筋膜的牛肉,也在锅中放了大约十五息时间。而这一块,则被他分给了齐返:
    “小返最近和太子爷比着赛地发国难财,如今这奉京城半数的土地房产都差不多姓齐了吧?既然最近这么‘废腿’,哥哥给你来一块五花腱子肉,补补腿脚;而北燕那一锅的五花腱,我可是留给了颜重武,让他自己去取了吃。毕竟一段时间的征战下来,他可比小返的活动量还要大的多。”
    而后沈归看了一眼颜青鸿,伸手夹了一块奶白色、模样有些奇怪的肉,直接丢在了锅中:
    “颜老二啊,这些部位的牛肉当中,只有你这一块胸口捞最为奇特。他的口感并不像肉,有的人觉得爽口,有的人觉得油腻;有的人觉得他是最好吃的肉,还有的人觉得他就是一块牛油。不过无论如何,你都得自己亲口尝试一番,才能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滋味儿;而北燕那一锅的胸口捞,就给了那位少侯爷郭兴,让他自己涮给自己吃的,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这个味道呢?好了,这个胸口捞的时间要久一些,我一般习惯涮个三分钟左右,再久一些也不是不行,全凭个人喜好而定。”
    都分完之后,只剩下了他和宋行舟二人没有吃到。沈归思忖一番站起身来,把身后带着木轮子的小推车轻轻推倒宋行舟的身边:
    “您是位手艺杰出的大师傅,又从小看着我们弟兄三人长大,所以无论如何,我都把您当做亲近之人了,而且就连今天这锅汤底也是您的杰作,若是没有您的秘方,沈某便只能用厚鸡汤做底的。至于这火锅该怎么吃,吃多少,吃哪里,想必您都有自己的看法,我也就不班门弄斧了。而这些酱料都是我托人从南康高价购回的,索性全部送给你,希望您会喜欢这个礼物。”
    最后他拿起身后的一个大酒坛,挥手打去泥封,一边分着坛中酒液,一边向众人介绍道:
    “正所谓无酒不成宴席,今天咱们喝的酒,便是南康吴地的佳酿——会稽状元红。配着状元红来吃这种牛肉锅,更容易激发牛肉与黄酒各不相同、又相得益彰的甜味。当然了,北燕那一坛子酒,可就要送给阵亡在蒲河岸边的平北侯郭孝了!不得不说,我还是极为敬佩那位郭老将军的……可惜啊可惜……”
    说罢沈归这倒好的第一碗酒,就被他高高捧起,面朝西南方向泼在了地上。在场众人心中都明白,如今沈归祭酒的西南方向,正是蒲河岸边、郭孝阵亡的方向。
    “最后,沈某谨以这‘义安牛肉火锅’,祭奠先代大萨满李玄鱼的在天之灵!若没有她老人家,沈某也定然不会与诸位相识!虽然,他老人家并没有来得及告诉我,我这一生,到底应该做些什么……”
    说到这里,沈归摇了摇头,把有些纷乱的思绪抛诸于脑后,扯起一副笑脸,环视四周,朗盛大笑道:
    “诸位,咱们开吃了!”
    而躲在门外角落里偷听的奉阳公主与铁怜儿,此时听着正厅男人们的高谈阔论与嬉闹调笑,也都用手紧紧捂在檀口之上,忍着不敢笑出声来,直把两双看好的眉眼憋成了一弯新月。也不知道,此时这两位姑娘的心中,都在为什么事而感到高兴。
    而东海关中,正在‘火锅之中’饱受煎熬的梁京梁总提,此时也感到周围传来的无形热浪。随着火势越来越大,整个城南都已经陷落在一片汪洋火海之中。不用看也知道,整个南城根本没有一丝救援的可能性了。
    尽管东海关的南城门外不远处便是渤海的东幽湾,可南城门早就在那些漠北萨满的建议之下,由具有‘前瞻性战略眼光’的许师爷拍板做主,给封堵了一个水泄不通;而东海关南城因为距离东幽湾更近,平日里也是商业最为繁荣的区域;即便在和平时期里以外失火,发现的若是晚上半分,都只能等大火烧无可烧,自行熄灭;更何况如今在猛火油的加持之下,更是很快就蔓延开来。
    一向治军严格的梁京,看着那些须发皆焦的军卒们,并未多说一句责备之言,反而还好言安慰了几句。
    随后,梁京便把目光投降了东海关的东城门处,也是他们唯一的求生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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