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三林心中想来,自己既然落到这位懦弱无能的‘傀儡知府’手里,也就等同李乐安想要‘暗中’放自己一马。
    这不是明摆着嘛,李子麟身为大荒城知府、定罪当然要依照幽北刑律了。而从律法上看来,自己却根本就没什么污点,即便的确参与到了‘阿芙蓉膏’的生意当中,可李子麟也绝对不敢抓住这个把柄、给自己定罪。
    道理也是极为简单的,毕竟这桩‘烟膏’生意的最大老板、便是住在奉京城皇宫之内的太子颜昼;若是李子麟敢用这桩生意来定他的罪、那么颜昼这个未来的幽北之主、也同样脱不了干系!
    而且,李皋跟随大小姐入京面见家主、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那么自己若是真的被她‘无视’、自由生活的日子也定然不会好过。猜也猜得出来,那些李家外戚的‘小花帐’一日没有出现、他们一日就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可若是暂时被关入大荒城府衙的监牢之中、人身安全也可以得到保障。
    李乐安也看见了李三林那副‘喜上眉梢’的神情,当然也知道他存着什么样的侥幸心理。不过,她早就已经恶心透了这个‘侄孙子’、根本懒得与他再多说半句话。
    “时至今日,所有家事已经暂时告一段落了,我也打算立刻押解李皋返回奉京城。不过,在我等临行之前,还有些事要先行交代一下……”
    在场的李家人听到了李乐安这番话、纷纷放下了手中的碗筷杯盘、安安静静地侧耳倾听起来。所有人心里都明白:正戏马上就要开始了!
    “想我李家祖上,只是寄人篱下的佃户出身;历代家祖先经过多年的艰苦磨难,才搏出了如今这一片偌大家业。不过时至今日,我李家的族规,仍然还是上四代先祖编修而成的,显然已经不适合今天的幽北三路了……经我与家父商议之后、决定重修李氏族规、调整所有生意与耕地的运作方式,以求我们这个绵延了数百年的大家族、能够焕发出新的生机;也好让这座大荒城,再次繁荣昌盛起来……”
    面对着李乐安的这番开场白、尽管席间的所有人都在拍手叫好、但其实他们心中真正在意的,是另外的一些问题:这家规她打算如何修、要修哪里、我要吃多大的亏、又该如何预防损失?
    李乐安顿了一顿、发现并没有人出言反对、于是继续说道:
    “遵家主令、彻底解散李家外系自治长老会!族中的一切大小事务、皆暂时交由大荒城知府李子麟代为管理。有朝廷律法可依、便遵循朝廷律法;而朝廷律法没有写明的问题、就全部交由李知府一言而决。”
    谁都没有想到,李乐安报复的‘第一招’、竟然会是彻底解除掉自治长老会!这明显就是‘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的空令。毕竟那几个贪婪的族中长老、就算没了自治会这个‘组织’、也可以暗中联合在一起、影响族中的大小事务!也就是说,只要他们的话还有后辈儿孙肯听、那么有没有这个长老的头衔、根本也就无所谓。
    而李子麟可以暂代家主行事、就有些让他们看不懂了。毕竟李乐安险些被谛听杀手迫害一事,他李子麟虽然不是主谋从犯、可他那按兵不动的反应、也是洗不干净的疑点。怎么如今这个软弱可欺的墙头草、竟然会入了丞相的法眼呢……?
    不过即便如此可疑、在场的李家众人也不会认为此事、是他李登提前预谋好的。因为若不是那刀疤男‘背信弃义’;如今的李乐安,早已是一具只剩下头颅的冢中枯骨了,又何至于生出如此错综复杂的变数来呢?
    任谁也没想到,这次李家内乱结束之后、唯一赚到了大便宜的人、竟然会是这位袖手旁观的知府大人!
    被提到了名字的李子麟李知府、此时也挂上了一副笑脸、端起了桌上的酒壶来、先自斟自饮地连干三杯、而后才开口说道:
    “承蒙家主错爱,在下并无才德傍身,也不想承担起如此重任。但毕竟在下还是李家子嗣、家主既然有命、那在下也只得遵命行事。不过,子麟同时也是先帝钦封的四品大荒城知府;是奉皇命、代天子教化东幽百姓的父母官。这趟差事虽然责任重大、可于公于私,我身居此位、也没有任何僭越之处!既然如此,我就要以大荒城知府、和李家外门管事的身份、发布第一道族令!”
    说到此处,李子麟沉吟了半晌、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起头来喝了一个干干净净。从他那白中透红的脸色就能够看的出来,这位李大人应该是不胜酒力的;此时喝下了这么多、应该也是想以酒壮胆吧……毕竟这个位子虽然看起来‘肥美无比’、但若是真想干好、没有‘披肝沥胆、赴汤蹈火’的心理准备、也是万万不可能的。
    “三日之内、所有李家人的公产私产、要全部重新盘查一遍!我知道,多年的日子混下来、诸位手下或多或少都不大干净。当然,这也是人之常情、所以本官也没有赶尽杀绝的想法。之所以给出三日期限,也是想给大家留下充足的时间考虑;一旦过了三日时效、那么一切便立即秉公处理!”
    在场众人谁都没有想到,软弱可欺了大半辈子的李子麟、走上台前办的第一件事、竟然要把所有人的身价财产、全都摸个清清楚楚!而且听他那意思、还颇有些‘全部充公’的打算
    再不出来站出一个人来说句‘公道话’、那么在坐的李家外戚们、岂不是要全军覆没了?
    经过一番无声的计较、四长老李乡,终于硬着头皮站起了身子、语气略显软弱地问道:
    “李子麟……你这狐假虎威的竖子,莫非打算抄老夫的家不成?那些用于奉养族中孤寡老幼的公产田、可都好端端地摆在那里呢,随你去查!可我们的家中私产、你不过是一个区区管事、又不是家主、凭什么随便搜查?难道你把我们这些族中长辈、都当作手脚不干净的小偷吗?”
    李乡的这番话、言辞虽然还算硬气、可配上他那凌乱闪烁的目光,再加上越喊声音越小的心虚模样、听着就让人觉得提不起气来……不过,其他那些李家外戚却仿佛完全没有感觉到这份尴尬、纷纷高声附和着他这个‘出头老鸟’、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是的,这些李家的青壮年晚辈、之所以畏惧李乐安、皆是因为在她的背后、还有一位丞相家主做后台。而他李子麟不过就是撞了个‘大运’、才能接替了李皋的职务,又凭什么让自己低头认小呢?
    在他们看来、一旦被李子麟借着这阵气运‘乘风而起’、踩在自己的头上的话、那么以后这座大荒城、还有他们这些曾经‘欺负’过他的族中耄老们,还能有‘活路’吗?
    于是,他们互相对视了几眼、便把脾气极好的四长老李乡推到了台面之上!毕竟李乐安还坐在桌边,若是自己贸然充当起出头鸟、岂不是会被这个大小姐记恨上吗?既然他李子麟如今已然大权在握、这么这几个老头子也就没有了东山再起的机会……
    如此一来,也是他们这些族中青壮年晚辈们、出头的最好时机!
    他们一致认为,这些没什么用的糟老头子、应该仿照已经倒台的李皋、发挥余热、自愿承担敢死队的角色,为他们这些‘后起之秀’去趟平道路
    李子麟当然也知道这位四长老李乡、平日里为人如何。如今见他面色有异、无需细想也知道,他定然是被族中那些后辈推到了台前。于是,李子麟也不与他多费唇舌、反而是冷笑着打量起每一个李家人的脸色、一直等到现场鸦雀无声之后、这才舔了舔嘴唇、语带兴奋地说:
    “凡无私者必然无畏、而那等心中有私有弊、那些做出了有损离李家门风之事的不肖子孙、又为何要任凭他们逍遥法外呢?这样的话,岂不是寒了那些严守家规之人的心吗?守规矩的人吃亏、破坏规矩的人受益、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我还是那句话,就三天时间!三天一过,本官立刻挨家挨户的搜查盘点,绝不姑息!”
    说完之后,这李子麟又从怀中掏出了一枚信封、信封之上赫然盖着一方红色的李家家主大印:
    “话既然已经说开了、索性再劝你们一句!还是老老实实地按族规行事吧、不要幻想收买李家的那四万族丁、怂恿他们作乱起事了!他们全都是效忠李家的‘忠心义仆’、根本不会与你们这些贪婪的蛀虫同流合污!如今摆在你们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就老老实实地接受改变;要么就收拾好铺盖、从此离开李家、离开幽北三路!三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短。还望诸位能够仔细斟酌、再三思量。”
    说完之后,李子麟又豪迈地饮下了一杯、之后随手一甩、仰天大笑地走出了李府花园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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