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执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可即便是神通广大如天灵脉者、也没有身外化身的本事;而他若是没有确切的解决方案,自然也不会在颜昼面前提起此事。
    “据奴才的浅薄之见、如今我等应该兵分三路、分头行事。这头一路呢,便是我御马监继续盯梢沈府中人的一切动向、无论是二皇子还是沈归本人、寻到一击必杀的机会就绝不留情。奴才就不相信那个天灵脉老头,能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们;这第二路、便是陛下您应该暗中派遣心腹之人,亲自去一趟大荒与青山二路首府之城。在您继位之前、摸清楚裴涯和李子麟的确切态度,顺便也能看看您在大荒城的生意到底出了什么岔子,为何那谛听人会不告而别;第三呢,则是应该派遣一路使臣出使燕京城,打探一下北燕王朝的意向。奴才总觉得,那些北燕人被咱们打跑了之后、安分的有些不大正常。
    颜昼已经许多日子没听过这等‘金玉良言’了。自从他彻底清洗掉了李登亲手提拔起来的那些能吏之后,整个幽北朝堂都被自己换上了一班毫无用处的‘废物’。这些尸位素餐的狗东西、除了会见风使舵之外、就只剩下了争权夺利、党同伐异。若跟他们谈起国家大事,还真不亚于是缘木求鱼、问道于盲。
    可别瞧这御马监的代监事柳执,是个没念过几天书的宦官出身;但就他提出的这番应对手段来说,还真称得上是缓急得当、主次分明。原本是一团乱麻的复杂局面,被他这么一安排,竟然让自己也理出了一些头绪来。可惜他只是个宦官、如若不然的话……
    主意虽然是个好主意、实施起来也有很高的可行度,不过唯一可惜的是,柳执与颜昼主仆二人,开始着手实施的时间晚了一些;早沈归远赴大荒城之前、便已经彻底割裂了关北路的所有外联通道。也就是说,如今的幽北三路,实际上已经只剩下了颜家的祖业——关北路,还在颜昼的掌握之中。
    为了割裂开幽北三路彼此之间的联系、沈归之前的所有布局,看似都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闲棋’、彼此之间没有任何的联系;但实际上只要颜昼那个‘南康盟友’谛听撤了‘伙’、所有的闲棋都会瞬间一连城一线。
    比如说用于传递朝廷来往公文的官方驿站、一直都归于礼部管理。可如今幽北礼部尚书汪琦汪大人、沾了儿子汪诲‘散布谣言、映射皇室’的光,正被锁在宗族府大牢之中,整个礼部也自然处于了‘冰冻’的状态下,最近连到任点卯的礼部官员们、都已经是少之又少了;再加上实际上掌管户部万长宁、此时也正在丞相府养病、而内库与国库也是空空如也,连一枚铜板都拿不出来了。这个情况下,整个幽北的驿卒早都多少日子没发饷银了,连那些驿马都饿成了皮包骨头,还如何继续递送朝廷公文呢?
    而中山路呢,也是因为他们的总督裴涯裴大人不知去向,彻底陷入了一片停滞状态当中。原本那些中山督抚军的老兵油子们、除了郭云松老王爷的嫡系之外,根本就六亲不认,又怎么会拿他这个‘捡现成’的总督当一回事呢?所以如今的中山路,基本上成了一个权利的‘真空地带’:既没有什么朝廷律法、也没有什么皇帝陛下、中山路的一切大小事务,全凭那几个手里有兵的老将军们商量着来。而且,在有‘五花烈马’之称的洪念洪老将军看来,要不是因为他们手里没有足够军饷,早就直接打起中山王的‘郭’字大旗,反了颜家他娘的!
    而东幽路的首府大荒城呢,多年来都是李家的大本营、所谓的‘东幽路总督’根本就只是个摆设而已、就是给颜家人留的一点面子。这位总督大人除了能决定自己一日三餐吃些什么以外、所有东幽路的大小事务、都得看李家人的眼色行事。别瞧那个‘土皇帝’李皋如今倒台了、李家也陷入了一片内乱之中;可那个软弱无能了半辈子的大荒城知府李子麟、却突然施展雷霆手段、靠着自己手中那四万‘家丁’,正轮番收拾着那些‘不大听话’的李家外戚。这个风头正紧的时候,别说有颜昼颁布的‘矫诏圣旨’了、就算是有天王老子的黄裱旨,大荒城那个傀儡总督都不敢踏出府门半步。
    所以别说他柳执打算兵分三路了,就是兵分三百路,也只是徒耗时间而已。目前的关北路,早已经在李登与沈归翁婿二人的连手合谋之下,变成了一座‘政令不出关北路’的‘孤岛’。
    至于说潜伏在沈宅周围伺机而动、就更不可能成功了。别说如今的沈宅早已经是人去宅空、就单说以沈归如今的身手与过人的警惕性、早就不是御马监那些‘阉人’能够随意拿捏的了。即便府中少了一个天灵脉者身份的‘看门老大爷’,但对于沈归来说、打发这些暗桩杀手、也只是麻烦一些而已。
    此时此刻,丞相府中,坐在万长宁那间厢房中的三人,还在算计着颜昼那笔‘驴打滚’的借债该如何处理。
    “若是单以这个三百八十万两这个数目来看,我们李家最少也要到明年这个时候、才可能如数凑齐;而且幽北大小官员与吏卒的官俸禄米、也已经足足三个月没有拨发下去了,这笔银子也是无论如何都拖不起的。还有修复颜家皇陵的银子、赈济关北受灾百姓的银子、清理幽河河道的银子,要的可都是‘不等人’的急钱!而且我刚才粗略的算了一下、若是托到明年的这个时候还债、那么数目至少还要翻出‘一个半’的跟头去。也就是说,明年这笔债务的总数,大概在八百万两到一千万两银子左右……至于具体的数目、我还得看过原本才能准确算出。”
    万长宁皱褶眉头、说出了这个颜昼他无论如何都承受不起的天文数字。坐在一旁的李登听完之后,也是皱了皱眉头,仿佛痛下决心一般向万长宁询问道:
    “若是把我李家在幽北三路全部的房产地契变卖成现银、这笔债务应该就能在短时间内彻底解决了吧?”
    万长宁摇了摇头,语气阴沉地回复道:
    “关北路的那些外姓人、多年来一直都被李家外戚死命压榨、哪还有富裕银子买房置地呢?而您在奉京城的产业商铺、若是在年景好的时候脱手、卖出这个数额自然不在话下;但如今两北战争才刚刚过去、北燕方面也还没有作出任何回应。百业凋敝、又头悬利剑的情况下,谁还会掏出这么大一笔银子,在奉京城置办产业呢?您即便是狠得下心来散尽李家全部祖业、短时间内也找不到合适的买主。况且,即便是不惜折价脱手、也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办完的事。”
    沈归听到这里,对自家这个丈人丞相,多年以来专替颜家收拾烂摊子的做法有些不满。
    “你们想得也太远了些!如今我们的当务之急,便是绝对不能让颜昼继续祸害幽北三路了!岳父大人,您想要散尽家财替外甥还债、本您自己的选择,我姓沈的无权过问;不过你也就只有这一副家当祖业、若是这次全部变卖、替颜昼堵上了大窟窿;日后他再生出别的事端来、您又能卖什么呢?”
    李登被他这一问之下,也显得有些犹豫。这么多日子相处下来,他很清楚的知道沈归是个坚定不移的‘二皇子’派;可无论是于亲于理、自己站在亲外甥与亲妹妹这边也没什么问题。而且他也一直都认为、颜青鸿即便比颜昼出色、也都是因为各人不同的性格差异而已。不过自从两北开战以来、那个原本还算贤德聪慧的太子、竟然变成了一个步步踏错、事事犯蠢的昏庸之人。李登看在眼里、心里也当然明白,这是颜昼在不经意间暴露出的本相、只是平日里因为那层血脉之亲的缘故,都被自己视而不见罢了。
    可废长立幼、自古以来便是取乱之道;如今的幽北三路才刚刚安稳下来,就又要无可避免地陷入到一场皇子夺嫡的风波当中吗?
    李登满面阴沉,此时正在仔细衡量着‘废立之事’的利弊得失。而沈归也看出了他心中的纠结,低声开口说道:
    “其实岳父大人也无需想的过于复杂。我知道你和颜昼之间的血脉关系,也无意让你们之间兵戎相见。只要您和长宁兄继续在府中养病、等颜青鸿名正言顺踏入勤政殿的那一天,您老人家重掌相印即可。
    李登听到这里,用奇怪地眼神打量了沈归一眼,语带疑惑地问: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听完沈归坚定不移的回答之后,李登和万长宁师徒二人、又不发一言地沉默了起来。当然,这对沈归来说虽然是件小事,但对于李登来说,却是关乎与身家性命、一世英名的大事!
    沈归见他们师徒二人久久不发一言,叹了口气补充道:
    “若是颜昼真的成功继位、虽然凭岳父大人的能力、保一条活命、乃至保住整个东幽李家都不是什么难事;但同时的,你们日后也别想有任何作为了……”
    沈归的这一句话,实打实地击中了李登和万长宁的内心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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