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凭曲秀才做下的那桩令人神共愤的灭门惨案,根本就算不上是读书人所为;至于说江湖道,他就离的更远了。可就瞧他这副愿赌服输的干脆劲,却足矣称得上是一位‘好赌客’!
    输了就是输了,人家曲秀才连一句废话都没有多说,干净利落地向咽喉中一推匕首,身体便瞬间栽倒在地,无力抽搐了几下之后,便再也没了声息……
    沈归这会连死的心都有了!本以为自己留下的是心眼最花、最容易贪生怕死的‘书生’尊者;可他万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已经走上了邪路的‘书生’,竟然也保留了那么一份‘士为知己者死’的清高风骨……
    不过,这老曲一死虽然带走了不少秘密,但同时也给沈归留下了一个崭新的线索——猪首龙翡翠玉佩。
    这猪首龙的造型,无论是在幽北三路、还是在北燕王朝,乃至百花齐凡的南康,都早就没有匠人会雕刻这样的老旧款式了!如今在整片华禹大陆上,就只有来自于漠北草原的玉石匠人,才有雕刻这样独特造型的刀工手艺!
    猪首龙,又被称作玉猪龙,乃是在漠北草原‘最时髦’的一种造型。不过,这种特殊器型的来历却十分复杂,最远还要追溯到萨满教出现的‘荒古时期’;而且据说‘龙’这种‘至尊无上’的虚构神兽形象,甚至就是从这种独特的造型之中,所汲取到的灵感。
    而且这种猪首龙造型的器物,通常都被萨满巫师们认为与北斗、北极两颗星辰有关;不过之所以会有此说法,也很有可能是因为它那犹如满月一般弯钩的造型,‘望文生义’罢了。
    猪这种生物,在萨满教的上古教义当中,乃是大地母亲的神格化身。据传说大地母亲为了哺育她在人间的‘儿女’、为‘猪’这种生存能力超强的动物,赐下了极为惊人的繁殖能力;而且萨满典籍之中也曾有所记载:在远古时期,萨满巫师如果遇到有关于祈求丰收、顺产、求子等等‘需求’的祈灵祭神大典,通常都会选择一头完整的母猪做为祭祀供品、一块猪首龙造型的玉玦,做为巫师的通灵法器;如此一来,他们才能与‘大地母亲’互通灵识,祈求神灵护佑……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如今幽北三路的萨满教,已经开始奉行了另外一套新规则;而漠北草原的萨满教分支,却还在某些方面遵循着传统古礼。
    众所周知,漠北草原的男儿个个骁勇善战、弓马娴熟;如果不是因为有一道纵横东西两向的长城从中阻隔,也许漠北男儿的胯下快马、掌中弯刀,早就已经在华禹大陆的腹地之中纵横披靡了!
    不过除了一道宽厚的城墙之外,制约草原男儿无法纵横天下的主要原因,就是因为他们人丁稀薄、后备兵源严重不足!之所以现在漠北草原最流行‘猪首龙’纹饰,也是他们想用这种图腾信仰,来向‘大地母亲’讨个‘吉利’,求她能够保佑草原儿女健康成长,家家户户的帐篷里都能够百子千孙……
    打量一番眼前这位‘如约自尽’曲秀才,看相貌应该是在四十岁上下的年纪;而他当年在燕京城中,犯下了那桩灭门惨案之后,足足东躲西藏了八年之久;如此算来,这位曲秀才杀人夺玉的那一年,沈归差不多在十岁左右的年纪。
    而单以这枚玉佩的成色来看的话,把它送给前任礼部尚书的那位草原人士,就绝不会是一个地位卑微之人。不过事到如今,与这件‘猪首龙佩’有关的人,都已经死了一个干干净净;!而那位草原人呢,如今也还没有浮出水面。所以这档子事呢,也就只能暂且搁置了。
    沈归站在客栈二楼的血泊之中,颇为爱惜地把这枚玉佩把玩了好久,最终还是把它贴身收好了。
    财不露白的道理,他早就已经烂熟于心了!
    沈归顾不上思考那位出城买鸭子的小伙计,回到客栈之后,看见房中摆了四具没了脑袋的死尸,会是个什么反应!反正沈归今日也是化妆出行,根本也不怕被他认出相貌来!
    出去转了一圈,还不过一柱香的时间,沈归便仿佛采购归来一般,吭哧吭哧地扛着一个湿漉漉的大布包,‘跳’回了众人暂时寄身的小院当中。
    “齐二胖,你不是要给大雁报仇吗?滚出来‘收货’了!”
    沈归意气风发地把手中的布袋往地上一扔,随即便不再理大呼小叫的齐返,而是自顾自地走到了被遮住眼睛耳朵的张文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脸蛋,扯出了塞在他耳朵当中的布团:
    “我说风流多情的张大道长啊,您的这一手借刀杀人,玩的还真不错!你把我引去杨柳客栈,就是想要我出手帮你除掉四个监视你的‘恶鬼’吧?活呢,我刚才已经做完了;华神教的那些事呢,我也就不劳烦您老人家了!一会我就把您的这颗头颅也给‘请’下来,再给你们摆出一个‘五子登科’的吉利造型,一起埋在院里的这棵大槐树下面!”
    说完之后,沈归又狠狠地摇了他几下脑袋,走到远处的二林子身边,伏在他耳边小声地说道:
    “你先帮我去后厨找来一块磨刀石、再找一把最大号的斩骨刀来!然后再叫你手下那几个小兄弟,去大槐树附近挖个大坑!不求把坑挖的多么周正、但求挖的过程火爆热闹!”
    二林子眼珠一转,立刻明白了沈归是想‘逮住蛤蟆攥出最后一滴尿’来,于是便兴高采烈地招来几个小兄弟、去集市上购买工具了……
    又差不多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沈归再次取下了张文眼耳口鼻处的遮挡。
    其实这个张文自从沈归离开院中之后,便被二林子和那几个兄弟捆了一个结结实实,更在大小姐李乐安的强烈要求之下,把他那双四处乱转的眼珠子、满嘴胡话的大嘴也一并给遮了起来。此时他猛然一见阳光,眼泪自然就被阳光晃了出来……
    视力一时半刻之间虽然还无法恢复;但两只耳朵被取出了布团之后,立刻就能听见院中那嘈杂的声音了……
    “呲啦……呲啦……呲啦……”
    张文即便不是个干活的人,但好歹也去市集上买过猪肉;此时他一耳朵就听出了这刺耳的声音,分明就是旁边有人正在磨刀!待他视力逐渐恢复之后,便看见了熟悉的沈归,此时正坐在不远处的一张长条凳上,态度认真地一下下地反复磨着一把斩骨大刀;而在他身后的一棵老槐树下,还有几个赤着上身、浑身冒着白烟的年轻汉子,全都站在一个不大不小的坑里、一边‘呼哧呼哧’地喊着号子,一边一笸箩一笸箩地往坑外运着黄土……
    不过最可怕的,还是整整齐齐摆在自己脚边的四颗人头了!
    正在磨刀的沈归,仿佛也感知到了他的讶异之情;手中的活计不停,但脸上却挂上了一副和蔼可亲的微笑,朝着五官扭曲的张文招呼起来:
    “眼神恢复过来了吧?脚底下的‘老兄弟’也都瞧见了吧?你们‘哥五个’,既然都是华神教出身,也勉强能算做是同道中人了!今儿你们真就应了那句老话,‘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啊!方才我还特意让人买回来了两坛子好酒!一会伺候您‘上路’的时候用上一半;剩下一半呢,咱也把它别浪费了,等我亲自给你们添上最后一把黄土之后,就把剩下的那些好酒,全泼在你们的坟头上……”
    其实在张文的心目当中,自己的这条小命,早已经用一口门牙为代价‘赎’了回来!可如今这位看似富贵的小少爷,却不知为会变成了一位‘辣手屠夫’;不但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就取下了四位降魔尊者的人头;如今竟还手法娴熟地磨起了斩骨菜刀来!而且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竟然是要把连他自己在内的这五颗人头,一起‘合坟而葬’……
    “慢着!为什么是五颗人头啊!不是还有老姚呢吗?”
    张文这个‘脱线’的回应,还真把沈归给问了一个措手不及!就连他刚刚费尽心力营造出来的‘杀气’,都被他这个问题给彻底打破了……
    “……那个会炼丹药的姚老道,不是你小子亲手培养出来的‘进身之阶’吗?怎么着?自己用不着,也不想让他落到别人手里啊?拿大活人殉葬,你这死的还挺奢靡啊!不过我就没你那么大的排场了!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人家只是一个普通的‘技术型人才’,既没招我也没惹我,我何苦要坏他那一条性命呢?”
    “可我也没招您惹您啊!该说的不该说的,我可统统都说了!您再看看我这一嘴牙……我都已经被您给打成这样了,您老人家就发发慈悲、饶了小人的这条贱命吧!”
    沈归并没有回答他,反而抬起手中的菜刀,仔细地端详了起来;而二林子也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牙人,自然懂得逢场作戏的道理。他带着两个小兄弟从坑里爬了出来,‘嘿咻嘿咻’地抬来了一个大树墩子,‘小声’询问起了沈归的意见:
    “吉时已到,你是想亲自动手呢?还是由兄弟们来代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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