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于烈火之中为了生存而战之时,四个人全都仿佛不知疲倦一般;可如今转眼间雨如倾盆,汹涌的火势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他们心中紧绷的那根弦一松,便立刻瘫在了满地的砖石沙砾上,一边大笑着感概天意无常、一边张开大嘴,用这场从天而降的‘救命雨’,湿润自己被熏疼的喉咙……
    与此同时,正在止剑石小憩的祝云涛,也被这场意外之中的大雨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他抬头看了看阴暗的天空,声音低沉的念道:
    “呵,你想用这场大雨救下他们的性命;可我儿的性命,又该向谁讨还?”
    说完之后他便甩出手中被雨水打湿的干饼,重新带起了虎头将军盔,反手抽出腰间佩剑——金兽吞,剑尖直指谷口:
    “将士们,听某家将令!待火势尽数熄灭之后,便立即杀入忘忧谷中,斩杀朝廷钦犯!”
    “得令!”
    刚才那七百余颗剑池弟子的头颅与鲜血,早就把这些镇西军士的凶性激发了出来。这五百余位精锐营的士卒,原本就是提前在叙府县整编备战的‘先头部队’、也是祝云涛帐下最铁杆的嫡系力量;他们每人都是在军中百里挑一的虎狼之辈,像是那种上了战场就‘抹血拍脑门、换军服装死’的老兵油子,根本连参与拔擢试的资格都没有。
    尽管这精锐营五百壮士的日常消耗与军饷待遇,要比其他的士卒还高出三倍有余;但是以他们的强悍战斗力来衡量,也确实当得起这份特殊优待了!
    往日镇西军与敌人开兵亮阵,通常只有两个战法:一是直接派上大批炮灰军卒、令他们吸引敌方远程火力的同时、迅速前压推进阵线、以最快的速度与敌方展开一场贴身混战;待双方激战正酣、无法轻易撤出战斗的时候,这精锐营的五百位生力军,便突然杀出,直奔敌方帅旗而去……
    因为在两军交战之时,帅旗不但可以传递指挥官的号令,还能起到稳定军心的作用……
    再不然,就是直接把这五百精锐充作先锋部队,凭着他们的一腔的悍勇血性、与舍生忘死的狂热气势,在两军刚刚接刃的当口,一举冲垮割裂敌方阵型!那些普通的军卒,一旦被冲散了建制,马上就会沦为一头头的待宰羔羊,战斗力也就无从谈起了。
    有如此强横的一营人马在手,一切的所谓兵法与计策,对于祝云涛来说都是多此一举的事;也只有如此悍勇无畏的王牌精锐,才能在顷刻之间,便把七百余位习武之人、在顷刻之间尽数斩杀!
    如今祝云涛的盘算也非常简单粗暴:谷中之人一个活口不留,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无论那些江湖草莽的身手达到了何等匪夷所思的地步,但只要他们还是肉体凡胎之人,在熊熊烈火的焚烧之下、都如同纸张一般脆弱!
    尽管如今这场大雨虽然来的有些不合时宜,但想必谷中那些罪魁祸首即便是还有一口气在,也没剩下多少反抗之力了!
    祝云涛采取的战术,简单说来就是先用大批量的远程火力覆盖、随后再派精锐部族打扫战场、顺便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这是一种恃强凌弱的常见战法,不但简单粗暴,而且效果惊人的好、己方士卒消耗也可以减少到忽略不计的地步!
    看来这祝云涛虽然没有与江湖人对敌的经验,却还是选中了最正确的进攻方式!
    这五百位精锐营甲士,在祝云涛的帅令之下迅速排成两列,开始向止剑石后方的入谷通道有序前进……
    与此同时,瘫在泥泞之中的四人也开始缓过了神来。虽然葬身火海的危机确实已经烟消云散了;但那位满怀丧子之痛的祝云涛,却仍然还在谷口虎视眈眈。沈归当然知道片刻也耽搁不得,于是他最先爬起了身子,在大雨之中朝着另外三人高声嚷道:
    “火势一灭,那些镇西军士就应该入谷搜人了!如果任由他们展开阵型的话,就算我等有天大的本事,也难被人逃乱刃分尸的下场!大雁,你与师娘一起攀上崖顶,尽快肃清地形图上标记好的四个点位!我这就赶去谷口、阻拦那些军士入谷的速度!如果你们彻底清理了崖上所有的弓弩手、而我又还在与敌人周旋的话,便让我师娘迅速杀到止剑石附近,务必要生擒祝云涛,用他来换我等四人的性命;如果我……那你们二人便自行逃命,务必要迅速离开巴蜀道!”
    沈归在雨之中喊完了这句话,一把推开了死死攥住自己右臂的齐雁,又对他指了指海山殿的方向,自己则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弯腰捡起了地上的春雨剑,大踏步地向谷道方向走去……
    齐雁看着沈归决然的背影咬了咬牙,飞快跑回了海山殿之中;片刻过后,两道身影便飞速分头离去,分别攀向东西两侧崖顶……
    洪峰看着大雨之中那犹如猿猴一般攀岩的二人,心中也清楚自己现在的身子状况,根本就帮不上什么忙;所以剑伤早已崩裂开来的他,只能在左丘粱的搀扶之下,慢慢地走回了海山殿之中;二人不顾一身潮湿泥泞的衣袍,双双跪在了先师岳海山的塑像面前,虔诚的向师傅的在天之灵请罪……
    神鬼当然也知道,如果眼下没有竹海剑池的三人拖累,自己一行三人想要拔腿就跑的话、哪怕借他祝云涛两条腿,也是绝对无法追上自己的;而且沈归也是上过战场的老兵,他更清楚的知道就算自己的功夫再深,身体状态再好,也绝对无法正面抵挡祝云涛的满营精锐。可这竹海剑池的灭派之祸、虽然是早就被对方提上日程的事;但自己的出现却恰好成了那根导火索,也等于是彻底拴住了自己的手脚。
    好在乌尔热与自己的身手还在伯仲之间;好在齐雁的身手虽然普通,但他们小绺门也有许多不轻易示人的秘密;所以沈归请他们二人去清剿崖上的弓弩手,就算最后无功而返,也绝对不会出现什么生命危险;至于留在谷中四位的幸存者,最终到底能不能逃出生天,唯一的可能性就在于乌尔热生擒祝云涛的速度,能不能比沈归阻敌的速度快上一些而已。
    沈归一边向谷口方向走去,一边从腰间扯下了一块白布,紧紧缠绕在了自己握剑的左手之上,以防一会在双方激战中途,由于雨水的原因导致春雨剑脱手!
    他刚刚在手腕处打好了一个死结,沈归便听见了耳边隐约传来一阵踩踏雨水的脚步声音;他抬头望去,只见精锐营的领头之人,刚刚出现在谷口附近,看样子领头之人是打算在此处整队,等手下的五百弟兄全部都从狭窄山道之中通过,摆好了便于迎敌的阵型之后,再下令继续向前行进……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惯打群战乱战的沈归,自然深知其中利害所在:如果对方的人数优势,被狭窄的地形所束缚的话,那么仅凭着双方身手上的巨大差距,他绝对有机会拖到祝云涛被乌尔热生擒的时候;可一旦被对方摆开了阵势、把自己团团围困在人群之中的话,那么无论个体实力差异有多么悬殊,自己都只有被乱刀分尸的下场……
    由于自己身后的忘忧谷中,还有三位根本没有战斗力的剑池伤员,所以在无形之中,沈归也就被逼到了死角:既不能退、也不能逃,只能硬着头皮对上这数百位镇西军精锐,螳臂当车地打上一场阻击战……
    沈归用后槽牙使劲咬了咬舌尖,以强烈的痛感提振了自己精神之后,便不声不响地拎着春雨剑,在雨幕的掩盖之下、飞速向对方袭杀过去!
    沈归挥出的第一剑、便迅速斩断了一位精锐营伍长的脖子!与此同时,旁边两个小卒目在睹了这个场景之后,竟然连个‘哎呦’都没喊出声来,直接松开了掌中钢刀,一左一右地向沈归扑去!
    他这才发现:原来祝云涛这次带来的镇西军,竟然都是精锐之中的精锐!这些人战场经验丰富的程度,简直令人胆寒!
    面对突然出现的敌人,这俩营卒既没有抡刀也没有出拳,反而都是放弃了兵刃、张开双臂双手,以捕俘姿态向自己扑来!若是在人数众多、场面军乱的两军疆场,他们或许还要吃上一些大亏;可如今是他们占据了绝对的人数优势,而自己这边却只有一人一剑而已!可以预见的是,只要被这两位舍生忘死的士卒,暂时缠住了自己的手脚;接下来肯定还会有无数不怕死的镇西军、继续向自己的身上扑撞而来!
    一旦没有了闪转腾挪的空间,那么即便是最顶尖的武道高手,也未必就比普通人强到哪去!
    无奈之下的沈归只得以气御剑、使出了一次左右撩斩,斩死了两位镇西军精锐,也暂时化解了眼前这个危机……此时此刻,正在远处一座山洞里远眺战局的中年男子,对他身边的一位友人说道:
    “啧啧啧,他要只是这么个打法,最多也就再耗上半刻钟罢了!我说白文衍啊,你就是这么教徒弟的吗?他要是就这样死在我们竹海剑池的话,你心里的那点小算盘,只怕就要全部落空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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