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衡白文衍曾经亲口告诉过他,哪怕他继续在深山中苦修百年,也定然是毫无寸进的结果。既然如此,所以姜小楼这次才会破关而出,想要借着剩下的几十年阳寿,替先师重新振兴竹海剑池!
    可是他绝对没有想到;他才刚刚破关而出,自己想要振兴的师门,已然彻底覆灭了!而后,他连一件露脸的事都还没来得及办,就先栽了一连串的大跟头;而且就在刚刚,自己还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又折了与自己同甘共苦的四师弟!眼下竟然还有个苗巫族的土人,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藏匿了不知多久,还是靠着沈归的提醒才能有所察觉!就这种亮相的方式,他还有什么面目出去见人呢?不如还是藏回深山老林里去算了!
    悲愤交加的姜小楼,此时已然把那一张白脸涨的通红,随着身形一闪、他先是来到了远处的水缸面前,紧接着又飞起一脚,直接把缸踹了一个粉粉碎,直接从里面拎出来了一位浑身浴血的白发老者!
    沈归眯着眼睛一看,也分辨出了对方的身份……
    此人就是全力促成苗巫寨与谛听媾和的罪魁祸首、四大寨老之首的吉迪力!
    “吉迪力啊吉迪力,我还真是小看了你!虽然早知道你演技不差,可没想到这浑水摸鱼的功夫也颇有一手啊!我就纳了闷了,这苗巫寨的生活水平,虽然远比不上燕京、长安那种首府大城;但凭着草药、银矿这些东西,比起周边的小部族可是要富足多了!为什么你们放着好好的太平日子不过,非要和谛听搅合在一起呢?就你们这穷山恶水、交通闭塞的鬼地方,多赚来的那些银子,得有一大半都要耗在运费上!”
    是的,这苗巫寨的巫师,可是附近方圆几百里内的唯一医疗资源;单凭这一手垄断性技术,也可以保证苗巫寨的生活水平,比起周围的人也高出不止一星半点;而那些珍贵的药材,虽然出售的价格略低;但却靠着气候与环境的得天独厚,不但数量充足,品质也是极佳;再加上这些东西都是天生天养、无需人专门看护打理,基本上就是无本万利的买卖。
    这样的好生活,沈归实在不明白他们还有什么可不知足的。
    刚才沈归踢飞的那四颗小石子,有一枚恰好穿过了吉迪力的小腿肚子;如今失血与剧痛带来的无力感,一阵阵地侵袭着这位白发老者的头颅。不过即便身上无伤,他也自知没有半分逃脱的机会,也就只能赌上一把了!
    他先是抖散了身上的碎瓦片,用自己布满鲜血的右手,正了正头顶灰白色的缠头,还小心翼翼地把散落在耳边的银发掖了回去。随后,他咬牙切齿地挪动着身子,满面坦然地靠在了旁边的竹楼脚上,似笑非笑地望着沈归:
    “为什么要和谛听勾结?就是想要更多的银子、过上更好的生活,这还需要其他的什么理由吗?至于如你所说,我们苗巫寨,就应该过上那种安贫守己的生活,我倒是还想替族里的老少爷们,问你们一句为什么呢!罢了罢了,我已经活到了这把年纪,又能和你们这些娃娃讲通什么道理呢?我吉迪力窝囊了一辈子,活到这个岁数也早就够本了。今天刀压脖颈之上,老子也想英雄一回!剑就在你手上,脑袋也我的脖子上长着呢!你要是条汉子的话,就给老子来个痛快的……”
    说到这里,吉迪力梗着脖子,嘴角带着不屑的笑意,挑衅似的看着沈归,等待着他的回应……
    随着‘唰’的一声,沈归手中的春雨剑,划出了一道柔和的光晕,仿佛割开了一泓秋水那般温柔,直接带飞了吉迪力那苍老的头颅!直到斗大的人头咕噜噜的滚落在地之后,他那张脸上才浮现出了错愕惊异的神情……
    不得不承认一点,这位吉迪力的确是个好演员,但却不是一个目光敏锐之人。他从到尾的表现都堪称完美,可惜的是他却没有选对过正确的岔路,哪怕一次都没有!
    而刚才摆在他面前的死亡威胁,是最终的结果,并不是可以孤注一掷的赌局。
    离开苗巫寨之前,沈归还赶到苗巫寨四大族当中的比鲁部,盘桓了一日。
    在四大家族之中,比鲁族的人口最多,但地位却是最低的。地位卑微,寨子的地理位置自然也十分偏远;但也正因如此,尽管这些比鲁部家族的人,是亲手种下大片大片象谷的元凶正犯,但他们分到的利益,却是四大家族之中最少的一方。沈归粗略地盘算了一下,大概比起往年种粮食的时候,只多了不到三成而已。
    沈归无意参与到苗巫寨的内部事务当中,只是嘱咐比鲁族的族长,让这些苗寨的人不要再与谛听接触;至于他们的满口答应到底是真心是假意,其实也都无所谓了……
    因为沈归清楚,只要谛听还存在一天,就会生出许许多多的苗巫寨、许许多多的吉迪力来。
    竹海剑池的三位二代弟子,带上了左丘梁的尸体,赶回蜀南剑池安葬;接过了掌门信物——青芒剑的姜小楼,想要重新光大竹海剑池的门楣,以此来告慰恩师和四师弟的在天之灵。不过在他们临走之前,亲口解开了沈归心中的一个谜团:原来在三仙洞中被困住的那只上古神兽——长乘,根本就不是岳海山的手笔。而且他还依稀记得,好像他的恩师岳海山,选择在竹海开宗立派之前,这个三仙洞就已经存在了。
    而在竹海剑池创立之后,岳海山便把一切门派当中的大小事务,都交给了左丘梁与古戒二人处理,自己则进入了三仙洞闭关修行;直到二十年前东海关燃起战火,巴蜀道也恰逢一场地动山摇之时;岳海山才突然破关而出,御剑飞行,直扑幽北三路而去。
    也就是说,实际上在岳海山创建了竹海剑池之后,就很少在二代弟子面前出现了。
    那么那一只上古传说中存在的神怪长乘,到底是被哪位前辈高人困在三仙洞中的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就只能等它自己浮出水面了。
    至于说乌尔热的尸身,便与那间寨老楼一起化为了灰烬。之后沈归亲自收敛了她的骨灰,并泼洒在了不远处的悬泉瀑布当中……
    办完了乌尔热的身后事,沈归便踏上了返回西安城的路。在他看来,无论白衡看起来何等的不靠谱,但他仍然还是整个华禹大陆上最顶尖的天灵脉者;想必这次没有了自己从旁掣肘,他想要在偌大的长安城中救出三名人质,根本就不成任何问题。既然如此的话,他也没必要帮助信安侯,去费尽心力地的寻找剩下那五枚镇龙钉了……
    与此同时,巴蜀道的首府芙蓉城东门,举目皆是披红挂彩,好不热闹;而城中所有专接红白喜事的吹鼓手,也个个都正鼓着腮帮子、抡开了胳膊根的鼓噪声势,城中家家户户的百姓,都在忙着净水泼街、黄土垫道;就连总督衙门的正门也是四敞大开;以巴蜀道总督祝云涛、巡抚项青为首,所有大大小小的文物官员,全都整整齐齐地排列在大门两边,满面焦急地望着芙蓉城的东城门方向……
    随着锣鼓的声音越来越近,一位英武不凡的青年校官飞快地跑到了祝云涛耳边,俯首低声对他说一句:
    “回祝帅,上差的车驾,刚刚进入东门!”
    祝云涛闻言神色一凛,转头与项青先对了一个眼神,立马扯出了一副激动的神情,向前踏出两步,恰好离开了武将队一段距离……
    “吁!”
    没过多久,随着喝马之声传出,三架外观普通的马车,齐唰唰地停在了祝云涛的身前;头一架马车上的车夫头被人拦住去路,刚想抡鞭向前一抽,可他余光一瞥,发现拦路之人原来是一员披挂整齐的武将,这才急忙收回了手中的鞭子,迅速转身撩开了粗布帘的一条缝隙,轻轻向车厢之内回起了话来……
    片刻之后,便从车厢之中走出了一位面黄无须、身宽体胖的中年男子;此人虽然一身华贵的丝绸员外氅,却没有佩带任何华美的配饰,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寻常小富之家的老爷罢了。
    此人先是看了看双手抱拳、低头施礼的祝云涛,又笑呵呵地朝着昂首而立的项青递过了一个友善的眼神;随后才在车老板的搀扶之下,缓缓走到了祝云涛面前。
    二人四目相对,祝云涛才刚想开口说话,便被对方突然皱紧的眉头止住了话头;随即,他好像又明白了什么一般,连连告罪道:
    “对对对,是末将办事不周,怠慢了上差,险些误了正事!既然兹事体大,此处又不是讲话所在,依末将之见,我等还是后堂叙话,以策万全才是啊!”
    说完之后,祝云涛便低头跟在这位中年男子身后,与项青二人肩并肩地走进了总督府衙;而留在原地的文武官员,此时却变得面面相觑!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直到一位管家模样的男子走出总督府衙,低声吩咐了几句之后,这些起了个大早迎接上差的文武官员,这才唉声叹气、恋恋不舍地四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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