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归听到这里,心中立刻就明白了对方的想法!他在翻找银票的时候,心中也生出了几许波澜:这南康王朝真不愧是商业高度发达的富庶之地,就连这位明显才刚刚出徒的小管事,无论是待人接物还是说话办事,都已然非常成熟可靠了;在他这个年纪,能有这种意识水平,着实算得上是服务行业的绝世奇才了!
    付完了剩下了的一百五十两银子之后,沈归与齐雁便再次打算离开;没想到这位服务业的天才谢川,再次出言阻拦二人:
    “二位可否慢走一步,谢某还有些话想说!”
    “哦?莫非在下的银票有假不成?”
    “岂敢岂敢,公子爷的银票货真价实,谢某人也没有怀疑之意;何况你我方才已然交割完毕,既然这银票已经到了我谢某人手里,即便忽然变成了一张废纸,也与二位没有任何关系了!谢某只是见如今天色已晚,周围又是一片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岭,想要多嘴问上一句,看二位是不是打算去江州城歇脚,需不需要谢某为两位公子备上一辆马车,再提前打点一下城门卫,安排一下酒菜与客店呢?”
    沈归一听对方这话,不禁在心中为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正所谓窥一斑而见全豹,看来这南康人士,还真是个顶个的会做生意啊!这个谢川、或者说是于家商号,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齐雁虽然还是一头雾水,甚至已经把指尖刀扣在了自己的指缝当中;但沈归却可以想象得到,对方应该没有恶意,而是打算把银子从头挣到尾呀!
    马车虽然是按照路程远近计价的,但如今毕竟是深夜时分,又是在四下无人的荒郊野岭,是铁打的卖方市场;所以谢川必然会在市场行情价上,再额外加上一道深夜服务费!而且之后二人投宿与吃食的银子,他也必然会一手托两家,两头抽取佣金,与牙行的生意别无二致。
    如果再算上这谢川本身也是要坐车回城、赚了自己这笔银子还只是捎带脚的事,那真可谓是盆满钵满,从头顶赚到了脚指头啊!
    这一招对于沈归来说,自然是比较普通的经营模式;但至少在华禹大陆的这二十年岁月里,还是他第一次遇见如此精明的商业模式!
    “哦?谢兄可以帮我们安排客栈和酒席夜宵?这当然好极,只是不知我们是否有挑选客栈和酒楼的余地呢?”
    谢川听完沈归这话微微一愣,随即便露出了一抹罕见的真心微笑来:
    “公子爷果然是见过世面的人,这是在考教我谢某人啊……”
    说完之后,谢川竟然朝着远处学起了鸽子叫,只待远方回了一声唿哨之后,这才胸有成竹的继续说道:
    “江州城里头等的客栈,共有三家,每家也都有驻店的厨子,包子面条馄饨饺子之类的夜宵小吃,随时都能伺候着二位;如果二位想吃的讲究一些,我们也能联系到四家顶级饭庄酒楼的大师傅,开一桌上等的酒宴席面;如果二位仍觉得不够体面,在下也可以连夜赶往建康城,请秦淮河畔的厨王,来江州城亲自伺候二位用餐!这么说吧,只要是南康境内存在的人或物件,二位又能叫得出名字来,敝小号可谓是有求必应,无不应从!”
    沈归听到这一番话,也开始对这个于家商号产生了一些兴趣;如果这个谢川没有胡说八道的话,那么这个于家商号的生意网与人脉,真可谓是手眼通天了!
    不过既然问都问了,不让他赚上一笔的话,也显得不太江湖。于是沈归给了齐雁一个小心戒备的手势,随即便漫不经心地对谢川说道:
    “出门在外,哪有那些讲究啊!也不瞒你,我们兄弟二人此行,正是打算在江州城落脚,免不得要叨饶谢兄一程了。至于说这客店与酒菜嘛……我们住在哪里倒是无大所谓,只要两间清静整洁的上房、又能洗去身上的江风即可;只是这吃食嘛……我们兄弟二人却有些挑嘴,想要吃上几道好菜,再喝上一壶当地的酒浆,驱除一下江上的潮湿之气。不知谢兄你……”
    “酸甜苦辣咸,二位喜好哪种口味?精美华贵的上等酒宴、素雅平实的家乡菜,二位又更喜欢哪一种呢?”
    “席面吃的多了,算不得什么新鲜的;我们今日想要尝尝江州城的本地风味。”
    谢川听完之后,双眼立刻放空,手指也开始胡乱地波动了起来;片刻之后,他便笑眯眯地对沈归报出了具体价格:
    “方才谢某人核算了一下,全部包括酒饭与投宿在内,共计纹银八十两。不过既然二位此行乘了老曲的船,又与我们于家商号是初次相交,所以谢某可以作主,您再给五十两银子,那么之后的行程,就全都包在敝小号身上!”
    沈归本就是个不缺银子的人,随手就递了一张百两银票过去:
    “既是初次相识,又怎好叫谢兄蚀利呢?剩下的银子,就分给你手底下的人,权当作是起夜的酬劳了。”
    谢川借过银票之后便再没废话,立刻侧过了身子走在前方引路,一直把二人引向了停在官道旁的马车边上。紧接着他又留下了一句稍等,便一头钻进了车厢之中,先是拽出了一根细细的炭笔,在两张纸条上飞速写下了几行字;随即竟然从车厢中拽出了一个小笼子、揪出了一只洁白的信鸽,在腿绑好了字条之后,便朝着东北方向放飞而去!
    放飞了鸽子之后,他这才取出了一个做工精巧的木制小台阶,恭恭敬敬地放在了车厢边上,微笑着对二人说道:
    “二位公子爷,可以上车了!”
    一套流程下来,直把一个终日餐风饮露、爬冰卧雪的齐雁惊了一个目瞪口呆!
    这齐雁虽然不是出自大富人家,但他的职业特点,也决定了这天下谁都有可能缺银子,唯独他们缺钱,就只需要伸伸手而已!银子来得容易,去的自然也就马虎,所以齐雁花银子的手段,也不比沈归这个败家子软到哪去!不过虽然他银子花了千千万,却没有一次花的如此掷地有声、如此的心甘情愿!
    服务态度已经好到了极致,价格又只比市场价高出了一些而已;像谢川这样的生意人不赚钱,那才是天理难容呢!
    这一路之上,仿佛刚刚进城的兄弟二人,谁都说不出一句话来;而坐在车厢以外的谢川,还在滔滔不绝地给车厢内的二位贵客,介绍着江州城附近的风景名胜,以及市井民情……
    待马车抵达了江州城东门之时,已然是深夜丑时了。按照常理来说,这前线城市的城门宵禁,定然是谁都叫不开的!可如今的江州城东门,已然是大敞四开,就连漆黑一片的城门洞中,也是清晰可见!
    城门洞中站着两位举着火把的人,一见有乘马车抵达了东门外,便迅速举着火把跑了过来。在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两挺做工精美的轿子,由四个短打扮的壮年汉子扛着,亦步亦趋地跟着这二位领路人……
    “谢管事,已经全都备好了。”
    那位身量不高的长衫男子,一手举着火把,已然在谢川身边站定,;谢川听完点了点头,朝着轿夫轻轻一摆手,又再次把手边的木制台阶放在了车厢旁边,这才朝着车厢低声回话:
    “二位公子,深夜马车不便进城,还请二位在此换乘小轿。不知二位入城之后,是想先梳洗一番、还是先用膳呢?”
    沈归率先撩开了帘子,缓步走下马车:
    “自然是先回客栈,梳洗一番了……”
    右手边的轿夫头闻言也无需谢川招呼,立刻落轿掀帘;而后面两位轿夫也立刻把轿子倾斜到一个方便入内的角度,等待沈归上轿……这可真称得上是脚不沾地的服务模式了!
    两顶轿子,在两位拿着火把的中年男子引领之下,熟门熟路的来到了城东的一间客栈后院。此时此刻,两位跑堂的活计、与一位身着长衫的掌柜,也早就在后门恭迎贵客了。那两位引路的男子,把沈归与齐雁的包袱往小伙计手里一交,又退回到沈归的轿边,轻轻叩了两下轿厢,低声回道:
    “二位公子爷,咱们到了。”
    这两挺四个人抬的轿子,一路上实在是走的太稳了!随着那富有节奏的轻微晃动,奔波了一路的齐雁已然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待这位明显睡眼惺忪的小齐爷一脚刚刚踏出轿门的时候,那位掌柜的立刻就扬起搭在胳膊上的一件披风,轻轻地罩在了他的背后:
    “二位贵客,请随小老儿来;热水与替换的衣衫已经备好,还请二位分别进房沐浴更衣……”
    梳洗过后,兄弟二人都换上了一身不算名贵,却干净合体的衣衫,结伴缓缓走向前楼;二人站在院中,看着二楼那间唯一亮起的屋子,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
    “大雁呐,此情此景,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齐雁凝视着二楼那间昏黄的窗子,心驰神往的说道:
    “我想先去干一票大的,然后就在这座江州城里颐养天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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