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随着沈归再次醒来,昨日莫名受损的视力已经恢复如初。他经过了几番测试之后,也没感觉自己的眼睛发生了什么巨大变化,索性就再不去想它、全当昨日是被今日积攒的虚火烧红了眼睛。
    正如齐返所推断的一样,经过昨日那一番折腾,如今整个申城已经贴满了齐家夫妇的通缉画像;这一对啸聚数百水贼、劫掠沿途商船的鸳鸯大盗,被冠上了无数道真真假假的罪名铁证,并火速通过了议法会的表决,可耻的成为了南康王朝有史以来的头号通缉犯。
    不过在犯罪的道路上,齐家夫妇还是两位纯粹的新手。
    沈归的禁地,是三秦大地与巴蜀道;而齐雁的禁地,则是北燕王朝;而齐家夫妇的禁地,是整个南康王朝。这一小撮在华禹大陆四处流窜的犯罪份子,就如颜书卿所说一般,只能被迫地海走天涯。
    不过那座傅忆他老子傅野所占据的夷州岛,众人却是谁都没有再提起过。毕竟大家都是因为沈归这个混世魔王才会相聚在一起的;换句话说,这位萨满教的孙少爷,对于众人的去向问题,拥有着一票否决权。
    并不是孤悬海外的夷州岛有什么不好,只是因为谛听欠他那一笔笔的血海深仇,如今还未能如数偿还;而自家那位修为深不见底的三叔,也欠着他十几条人命。纵然这一行人的脑袋越来越值钱了,可只要他沈归一息尚存、那些欠债不还的家伙,就别指望着有一天安生日子可过。
    不过寻仇索命,也不是排队买包子,用不着讲究先来后到。沈游纵然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武道高手,但毕竟他还有个老窝,就立在姑苏城里,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等什么时候自己有了必胜他的把握,再去沈家大宅取走他的性命便是,用不着急于一时。
    然而谛听的情况,却与形单影只的沈游截然不同。他们的盘口虽然看似尾大不掉,然而正如导致海鲨帮灭亡的原因一样,暴露在外的那些零碎物件,全都是不痛不痒的身外之物;纵然自己大江南北的全都砸上几个来回,那点损失对于谛听来说,也根本就不值一提。
    沈归知道,只有亲手宰了谛听的七位高层首脑,那么这个实际掌控了整个华禹大陆的犯罪组织,才会彻底瓦解冰消。
    不久之后,沈归听完了齐雁从谛听买来的消息,便立刻与漠北汉子齐格奇进行了一番深入的研究与探讨。
    首先来说,那位销声匿迹许久的小侯爷郭兴,如今重新披甲上阵,倒也算不上是什么新鲜事;然而他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北燕人,更是一位将门虎子,如今竟然选择了与漠北东盟草场的一伙流寇为伍,此事也就不再那么单纯了。
    根据齐格奇所言,神石部族的族长——朝鲁,单听这个名字,就能确定他是出身于一个卑微贫贱的奴隶世家。。
    在漠北草原的制度当中,奴隶这种身份,要远比华禹大陆的贱籍,更加的不可逾越。如果一位北燕或是幽北的少年乃是贱籍出身,而他本人又不想从事哪些贱民的专属职业,最好的方式就是从军入伍,上阵杀敌。只要他获取的军功累积到了一定的程度,那么就可以成功转为军户;再熬上个两代人,就可以顺利转为平民、也彻底脱离贱籍身份了。
    而漠北草原的奴隶身份,却是由谱系血脉继承而来的;而且即便父、母双方,只有一位是奴隶身份,那么他们的孩子也同样只能成为奴隶。而且如果奴隶与平民、甚至贵族结合,还要时刻防止被萨满巫师发现;一旦事情败露,奴隶身份的一方便会被打断手脚、在躯体上割出无数道伤痕,远远地丢到荒无人烟的草场喂狼。
    不过好在漠北草原的萨满巫师,也同样尊重万物生灵。所以这种结下了不伦之恋的爱侣,如果能在萨满巫师发现之前便养育了后嗣,孩子倒是不会被处死的。
    神石部族的头领朝鲁,竟然能凭着如此卑贱的出身,不但在短时间内建立起了自己的部族,更凭借自己敏锐的嗅觉与高超的手腕,来了一出火中取栗,彻底控制了整个东盟草场,占据了漠北草原的半壁江山。他这传说般的白手起家史、有如神助的天时气运,令同样是漠北人出身的齐格奇,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要知道北燕与幽北的贱籍,只是限制了其人从事职业的范围;但漠北的奴隶身份,就等于此人是如同猪狗牛羊一般的财产。也就是说朝鲁的身份,就等于是苏合家的一顶帐篷、或是一把茶壶。可如今他摇身一变,竟成为了逐鹿草原的一方霸主,这根本就说不通啊!有哪位漠北汉子,愿意追随一个比牲口都不如的奴隶首领,去征战沙场呢?
    而且根据齐雁得到的消息,郭兴攻占泰宁城所率领的一支人马,谛听采用的词汇乃是漠北铁骑!战马的价值暂且不提,反正漠北草原是原产地,想必也贵不到哪去;可再看当中的那个“铁”字,就不是奴隶出身的朝鲁,能够承担的重负了。
    漠北草原有一道传统名菜,叫做手把肉。手把肉,顾名思义,吃的时候是用手撕的。那么为什么要用手撕呢?还不是因为菜刀的价格过于昂贵,普通的牧民根本就负担不起!
    漠北骑兵与漠北铁骑,虽然二者只是区区一字之差,但在价格上却有着天差地别之远。想要称之为铁骑,最低限度也得是人马双挂甲的配置。虽然护甲可以用坚韧的熟皮代替、但兵器却必须是由精铁打造的利刃!这样算下来的一支骑兵,至少在漠北组建成军的话,价格要比普通的游骑兵翻出五六倍去!
    毕竟就漠北草原的冶炼条件而言,就算把所有的草皮全都翻过来,也根本弄不到这么多的铁矿石,就更别提工匠冶炉之类的技术条件了。
    仅仅成军的价格就已然高不可攀了,再加上日常的训练与粮草消耗,这一只漠北铁骑,至少抵得上七倍数量的游骑。
    那么问题就来了,奴隶出身的朝鲁,到底从哪弄来的这么一大笔银子?
    齐格奇从来就没有听说过什么神石部族,也就是说这些人是从博尔木汗归天之后,才突然冒头的一股势力;然而无论是沈归还是齐格奇,都根本就不相信“突然冒头”这种事情。
    以齐格奇曾经拥有过的海鲨帮来说,虽然被谛听与两江联盟认为是异军突起的申城新锐;然而实际所谓的海鲨帮,其实是个酒瓶装新酒的老行家。专干黑活的海鲨帮,是由老萨满卫们搭起来架子,顺带拉拢了一些零散小股势力,暂时拧成了一股绳;而摆在明面上的海鲨商号,更是幽北三路的萨满教,暗中经营多年的一条贸易暗线——华延商帮,只是经过了一番修整罢了。
    可即便是旧瓶装新酒的海鲨帮,仍然没能经得住一场大风暴的冲击;就更别提那个阶级势力固化严重、身份等级区分明显的漠北草原了!
    所以,这个奴隶朝鲁,就肯定不是什么白手起家的一代天骄;而站在他背后鼎力相助的那些人,才是东盟草场真正的主人!
    至于说起那位改弦易辙的少侯爷郭兴,当年被自己略施小计、便彻底堵在了幽北三路的大罐子里。他不得不经历数场血战突围、绕了好大一圈的远路,最终才得以回转北燕故土。
    他与他的死鬼老子郭孝,那一仗败得是毛干爪净,不但把自家的老底子平北军输了个精光,更彻底打翻了北燕王朝的复兴大计。他们爷俩这一场败仗吃下来,至少在二十年以内,北燕王朝都没有余力重提北伐之事。
    在老侯爷郭孝战死沙场之时,整个北燕王朝都没有意识到战局究竟发生了怎样变化;天佑帝周元庆更是为了鼓舞前线将士的军心,亲自为老侯爷举行了一场体面而周全的国葬仪式;可等到小侯爷郭孝回归故土之时,就再也没有他老子那么好的运气了!
    当时老侯爷郭孝被他们定义为北燕柱石,北燕百姓心中也都在沉痛悼念这位老英雄,实在不好与他的膝下独子撕破脸皮。于是天佑帝便玩了一手明升暗降,给这位“千里还乡”的少侯爷,发了个彻头彻尾的闲散差事,晾了起来。如果不是天佑帝与两位丞相实在拉不下三张老脸、当时就能把这个败家子给推出紫金宫南门以外、万剐凌迟以泄心头之恨!
    不过这时间一久,日理万机的天佑帝,就把都要被风干的少侯爷郭兴,彻底抛诸于脑后了。他彻底接受了兵败东海关的结局,后又与那位力主发展经济的蔡曦蔡右丞,一起忙起了东海关贸易互市的大生意;可因战事不利而饱受牵连、又被彻底打入冷宫的王放王左丞,怎么可能忘记郭兴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败家子呢?
    王放虽然只比蔡曦年轻一岁,但他却是一位文武双全的儒将出身。当年他王放得以入阁拜相,靠的便是平定西疆红衣军之乱的卓绝战功。所以这位王左丞虽是文人出身、但身体里却长着一副武人的骨头,更在军营中练出了一身老行伍的炮仗脾气,从来都是一点就着!
    说句题外话,如今北燕的紫金宫朝会,足足有二十位站殿将军的配置;这些力大如牛的力士们,就是准备控制王左丞与人辩到怒发冲冠处、会当殿暴起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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