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华山三子来说,沈归方才所演示的武学法门,实在有些过于深奥玄妙,他们此生还尚未触及过这方面的知识点,自然也无法分辨真伪高低;但人家既然能一语道破西岳三仙阵的阵眼所在,想必即便话中有虚,也不至于过于离谱……
    为首一人沉吟了半晌,看着自己剑柄上纂刻的阴阳鱼图案,竟然在心底怀疑起了自家的师门武学,是不是真的抄袭于玄岳道宫门下;然而他的小师弟却有些沉不住气,如今见师兄吃瘪、立刻出言叫阵道:
    “三仙阵是三仙阵,三才阵是三才阵。你方才把剑舞的倒是比娘们还好看,但手底下到底有几斤几两,也不能全凭你一张嘴吧?难不成你是想靠着唾沫星子,生生把我们哥仨说出这座登州城?嘿,对不对的咱们打一场就知道了,看家伙吧你!”
    这位三师弟一句话说完,立刻挺剑而上!而那位对于武学的知识产权问题,产生了根本性动摇的大师哥,也只能硬着头皮攻了上去。
    此时此刻,对牛弹琴的沈归,神情倒是格外的淡然……
    一道温暖而柔和的白色光芒,在众人眼前闪耀开来;包括齐雁在内,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用袖子遮住了视线,却仍然止不住滔滔不绝的泪水涌出;紧接着,众人耳边只听得一声惨叫,待视觉回复如常以后,只见那位小腹受伤的太华二侠,心口已然开出了一团嫣红的花朵……
    “二师兄……”
    脾气暴躁的太华三侠只来得及喊出一声;沈归的身影便在他眼前凭空出现!接下,他只觉得喉咙一凉、后半截尚未出口的狠话,便化为了“嗬……嗬”的气声,裹挟着一蓬蓬血沫、由大敞四开的伤口中喷溅开来!
    转瞬之间,原本练成了三才大阵的太华三侠,便只剩下了年纪最长的大师兄;而轻松破阵的沈归,此时也收剑入鞘,缓步朝那位幸存者走去:
    “你们太华三侠……啊对了,现在就只剩下你自己了;你在西岳太华剑派之中,究竟是个什么身份呢?”
    “你杀死了我的两位师弟……”
    “屁话!老子如果败在你们三位剑下,能讨来一条活路走吗?”
    “……”
    沈归的这一句话,立刻说的对方哑口无言,傻愣愣的僵在了那里。
    他的师门——西岳太华剑派,历史极其悠久,千百年来几易兴衰,起起伏伏的变化经历了无数次,却始终未能列入武林巅峰行列;而现任掌门人徐天川,乃是胸中别有一番丘壑气象的雄才英主。他在玄、释、剑三派鼎立之时,并没有过多的参与到江湖纷争之中;反而是把绝大部分的精力,注入了悉心教导门下弟子的武学修为之上。
    水满自溢、月满则亏,如今华禹大陆风起云涌;而作为武林泰山北斗的玄、释两派,也同时被卷入了这场危机之中;那个暴发户一般的竹海剑池,更是险些毁门灭派,想必没有十几年的光景,他岳海山的后辈弟子,是再也无法重现往日荣光了。
    既然玄、释、剑三派的遇见了巨大危机,那么也就到了徐天川韬晦半生、等待的绝佳时机。徐天川认为,玄岳道宫的崛起,都是因为傍上了北燕周家这棵大树;既然他们已有成功的先例,自家的西岳太华剑派,只需顺着旧路走上一遭,又有何难呢?
    锦上添花的收益,永远不如雪中送炭来的丰厚;只有时常烧冷灶、下闲棋,才能在对方功成名就之后,攥取到最大的利益。百年之前,玄岳道宫从诸侯纷争、反王四起的混乱局面之中,烧准了北燕开国皇帝的冷灶;而百年之后,他徐天川便将这一宝、全压在了秦王周长安的身上。徐天川当然不会认为自己的眼光,能比玄虚道君还要精准毒辣;但他面临的抉择,也同样是更简单的二选一罢了。
    如果说一个门派的现在,乃是各家掌门、执事的话;那么一个门派的未来,便是收入门下的众多弟子了。仅仅这两轮交手、便已经两死一伤的西岳三侠,便是徐天川门下最出挑的三位中青代门徒,更是他悉心调教十余载的亲传弟子。
    无论他们学的是三仙阵也好、是三才阵也罢,天下武学门类千奇百怪,却有着一个共同的评判标准: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以这三位少侠的年纪与修为衡量的话,就连沈归都生出了满心的钦佩之情。江湖上所谓的新一代武道天才,死在他手中的就算没有五十之多、至少也过了三十之数;然而正如他方才所说一般、经三人徒联手施展的剑阵,比那些所谓的武道天才全部加在一起,还要高明了不止一筹;即便是单独拆开,各自也称得上是出类拔萃的超一线水准。
    如果再考虑到这三人本身的筋骨资质,只能勉强当得起二流水准的话,那么西门太华的现任掌门徐天川,还真是一位调教门下弟子的绝顶天才。
    教导弟子、与本身的武学修为之间,固然有着一定程度的联系;然而从本质上来说,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能力。
    在武林门派之中,师命大于天;而他们在下山之前所领受的师命,就只有一条而已——前来鲁东路,割下沈归的头颅。所以无论事情如何发展,沈归一旦失手败阵的话,是绝对没有活路可走的。
    局面冷清下来许久,最终还是沈归长叹了一口气,绕着这位神色复杂的太华少侠,慢慢转起了圈来:
    “啧啧啧,可惜了……我本是想用你这一条命为饵,引出藏在后墙外的几位姑娘家、再放你自行离去,可惜啊,最终却事与愿违。世人都说你们西岳太华的徐天川、与巴蜀青衣派的陆蕊娘之间,有着一段非比寻常的情谊;两派弟子亦是交往甚密、彼此互通有无,共进同退。可如今看来,倒是我沈归误信了江湖谣言,这传闻果然只是传闻,当不得真啊……”
    这几句话给对方带来的冲击,竟然远比那一套武学原理解析来得更加剧烈!那位太华少侠闻言神色大变、双眼里喷着火焰,直视这位修为深不可测的武林败类:
    “狗贼!你要杀便杀、无需在此鼓噪唇舌、离间我西岳太华、与巴蜀青衣两派之间的关系!”
    “噗!经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对徐天川更有兴趣了!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才能把你这块顽石、也教成这副模样呢?“
    话音一落,沈归左手闪电般攀上对方的咽喉,掐住喉管的拇指与食指轻轻一错力!只听喀嚓一声,西岳太华掌门徐天川,穷尽二十年心血栽培出的三颗幼苗,便全部付诸东流……
    齐雁皱了皱眉,看着软绵绵栽倒在地的死尸,不解的开口问道:
    “不是说……要给他死个明白吗?“
    “武学的问题,其实他已经想明白了,只是还不愿意承认罢了;至于感情的问题嘛……连我自己也不大明白,又怎么教他呢?“
    话音未落,兄弟二人的耳朵同时微微一动;沈归抽了抽鼻子,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血腥味太重了,瞒不过三天。你现在去登州的县衙后堂摸查一下,如果知县老爷有什么异动的话,就送他回老家吧……哦对了,路过县衙后厨的时候,顺便带回来一些干净的吃食。“
    齐雁点了点头,随手脱下了外面的寻常服饰,露出了体内贴身的夜行衣;他又从腰封中抽出一块黑巾、三两下便缠在了头上,消失在了茫茫的雨夜之中。
    “六位女侠,太华三子已尽数毙命,你们已经可以现身了!”
    话音未落,只听客栈二层发出了一声巨响,楼板迅速破裂坍塌,显出了六位执剑女子的身影;与此同时,街头锣声大作,杂乱而沉重的脚步声,也踏着街面上的积水,直奔客栈方向而来;同时,客栈的后墙方向,也传来了砖瓦破碎的声音……
    面对从天而降的六位女侠,沈归以春雨长剑护体,右手则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敲上了一柄柔铁长剑,发出了“嗡”的一声剑鸣;与此同时,沈归脚下步伐交替后退,不慌不忙的躲开了其余的五道寒芒……
    “哎?这次轮到你们青衣门全体出动了?也不知道你们这些名门正派的弟子,是真的谨守先来后道的规矩,还是怕一拥而上、乱刃砍死了沈某之后,不知道功劳该是如何分法呢?”
    为首那名女子模样冷艳,发髻高高挽起,眉梢向鬓边斜挑,看起来就像是刁妪泼妇的预备役那般;她方才一剑当先、却被沈归二指一弹、轻松击溃了身体重心;此时刚刚调整好身形,便立刻开口说道:
    “沈归你这个无耻……”
    这位女侠才刚说了半句话,前厅便传来了“啪”的一声脆响!谁也未曾想到,在双方动手厮杀之前的放话阶段,沈归竟然劈手抽了青衣剑派的大师姐,一记响亮无比的耳光!这耳光没什么杀伤力,但其中蕴含的羞辱以及蔑视,却随着那声脆响、准确的传入了每一个人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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