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交代遗言,其实也根本就没什么好说的。公平的讲,这一场死斗、尽管双方兵力相差极其悬殊,可打出了现在个结果,也不算是件露脸的事!除了向敌阵冲锋之际、还能凭着装备与单兵素质的差距,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之外;当人家祭出早已备好的索套之后,就再也没有对内监们造成巨大杀伤了。
    仅一盏茶的工夫,四十二御林军便战死了三十五位之多;可敌方那五百多乱宫逆匪呢?光从肉眼分辨的话,根本也看不出多大的变化来!
    一切的战败原因、都只是失败者找到的借口;而且到了现在这个紧要关头,已经完全不重要了;对于剩下这七位御林军来说,唯有死战不退、以报王恩而已。趁着那些内监,被眼下惨烈的场面震慑的目瞪口呆、心生惧意之时,这七位御林军的残余、也迅速抓紧了最后的战机抡刀杀上。他们这次出手,专挑那些表情看起来更加冷静淡然的硬骨头,争取能使自己的死前反击,可以取得更大的战略效果…
    当然,身披六十斤重的松纹重甲,行动本就不大方便;再加上现在这般不要命的大杀大砍,更顾不上调整自己的呼吸频率与发力节奏。他们全部疯狂的燃烧了自己的躯体与灵魂,在此时此刻,绽放出了生命中最后的余晖!
    仅仅七个重甲步兵,杀的数百敌军节节败退的诡异场面、直到一柄不知从何而来的匕首、恰好刺入副将的腋窝之时,才正式画上了休止符;而这场宫闱之乱的走向,也从值守副将轰然倒地开始、回归了原本的轨迹之中……
    很快的,七位御林军壮士,全部栽倒在血泊之中;而一位长着八字胡的中年太监,如今也大义凛然、挺胸抬头地走出了队列之中。
    “颜青鸿!你这个弑父篡国、焚母幽兄的乱臣贼子!眼下你大势已去,还不速速束手就擒吗?”
    从他那尖细刺耳的嗓音之中不难听出,这位长出胡子的太监,显然也是个惯用碳棒的化妆高手。不过他这一说话,颜青鸿还没来得及啐上一口唾沫,门槛上那个破麻袋一般的沈归,却“蹭”的一下站起了身来:
    “哎呦……老子真是他妈不愿意动弹,这浑身上下每一块骨头都是酸的,关节里一直飕飕冒凉风,真想再踏踏实实的歪上一会……可要是再听你怪腔怪调的继续放屁,我他妈准得闹肚子不可……”
    沈归一边骂着大街,一边懒洋洋的扛着春雨剑,斜腰拉胯低头弓背的往台阶下晃去,无论是体态还是步伐,包括一眼皮高一眼皮低的那副模样,看上去都像极了是地痞流氓在逛大街……
    无论是哪个群体,凡是有资格发号施令之人,显然都不会是那种看不出眉眼高低的蠢货;那位画着胡子的太监,抬头看见一副流氓模样的男子走下台阶,连还嘴的欲望都没有,甚至都不确定这人他到底是谁,便迅速钻回了人群之中。当然,人家也不是一怂到底,有了人群的保护之后、立刻操着那仿佛匕首刮蹭花岗岩一般的嗓音,歇斯底里的喊了起来:
    “把这个说话不干不净的小王八蛋给我宰喽!宰喽!”
    听他这个腔调,仿佛是嗓子眼被驴踹了一脚,又好像是人到中年被人重新拉回了净事房、生受了一遭“二茬罪”!
    凡老行伍都听过一个军中铁律,叫做军法大如山。如果比较一下天下一流强军与二流地方军的区别,最简单的方式,就是比一比两军令行禁止的实际效果。比如说颜重武麾下的飞熊军,就堪称幽北三路的国之利器;只要颜重武将令一出,所有的飞熊军士,立刻就跟自己没长着脑袋一般,嘬着腮帮子、咬着后槽牙就冲上前去,根本不计生死!
    莫非他们就不怕遮天蔽日的箭雨吗?莫非他们就不知道,自己的胸膛根本挡不住敌军的奔马吗?他们之所以愿意变成一个蠢货,只是因为他们的心中,还保留着一份比生命更加重要的信念、也就是被那些“聪明人”嗤之以鼻的荒谬之事。
    理想主义者并不是傻子,他们只是不愿意只为了活而活。
    然而这些内监们敢于提着脑袋犯上作乱,恐怕各人心中都了揣着一本与众不同的“明白帐”。不过他们的账簿之上,恐怕与什么舍生取义、家国天下之类的大事无关。除了几个真正被华神教故事集,骗成了真傻子的年轻内监之外;大多数的老油条们,都是因为旧主子喂不饱肚子、打算另投新主而已。
    既然他们已经选了依附财富与权利,那么就不可能漠视自己的性命。而如今这位八字胡的中年太监,显然就发布了一道与他们处事原则相悖的命令。
    领头内监的一声令下,除了将站在前方的几个内监喊退了两三步以外,就连个口号都没激出来。不光他自己觉得尴尬、就连沈归都觉得有些难受!他本来已经设计好了一套潇洒俊美的起手动作,结果敌人这一紧一松之间的变化,差点没把他的腰给闪扭了……
    “哎呦……我说你们倒是还是打不打啊?颜老二可就站在上面,眼巴巴的等着你们呢!赶紧上来把小爷剁了,咱们也都可以交差了不是!“
    “……”
    “嘿,怎么不动啊?都是带种的爷们……得!算我没说,爷还是自己来吧……”
    说完了一大套泼皮话、他左手一转长剑,剑身迅速脱鞘而出!上古神兵春雨,在今夜这片充满了肃杀血腥气味的夜幕之中,划出了一片柔和的光晕;沈归感受着三处丹田同时涌出的热流,感受着原本趋近干涸的经脉、被柔和温暖的内息缓缓滋润,只觉有种冰河解冻、万物复苏的重生之感!
    如今的沈归,已经逐渐忘却了具体的剑法与招数;他只是随着脑海之中的直觉、与躯体的记忆作为指引,不急不躁的舞动着手中长剑而已。从武学理念来说,以前他是以人御剑、如今他是以剑御人,虽然两种御剑方式的实际威力,无法分出高下对错;但至少这样的剑路,对于当下的沈归来说非常自在。单凭这一点优势,已经足够说服他了。
    此时此刻,他心中没有半点与敌厮杀的念头,更不会如同往常那般、精心谋划每一剑的落点,下一步舞剑的路径,甚至连对方出了什么招数、拿着什么档次的兵刃,能不能挡下自己的某一剑,已经通通都不再重要了!
    他并不是在与人厮杀,只是在用自己的身体动作、回应手中的长剑罢了……
    这种法由心生、人随剑走的御剑方式、在武林剑派之中不罕见,既可以叫做演剑,也可以叫做演招,往往是师门长辈给新入门的弟子开眼界之用,也是许多年纪老迈的武术家,半修炼半自娱的一种训练方式;与禅宗的坐禅、玄门的观想,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然而就是这种信手拈来的松散剑招,也不是这些内监能够抵挡的神迹!且不论他们大多数人本就不是练家子出身,身体素质比普通百姓还有所不如;即便有几个御马监的漏网之鱼,也无法与如今的沈归相提并论啊!
    沈归手中的春雨剑看似绵软无力、动作舒展缓慢,竟还起到了些许诱敌的效果!有几位乍着胆子持刀杀来的太监、才仅仅过了片刻之后,便连人带刀一起被斩为两段!那些坚硬的骨骼、柔软的躯体、天工坊出品的极品雁翎刀,包括华神教的“神光铁泥甲”,都没能给春雨剑带来丝毫的阻滞感!剑锋所过之处、斩断了一切形质、保持着均匀的节奏与速度,出现在它本该出现的路径之上!
    与成建制的敌军厮杀,导致溃败奔逃的原因,大部分都是由于伤亡数字高到了令人无法接受的程度;而与武林高手厮杀,溃败的原因大多都是绝望!面对这种级别的武林高手,他们这些太监实在是无处下手、根本看不到取胜的机会!至于说刚刚放倒了四十二名御林军的索套,就连人家的剑锋都绕不过去,根本是毫无用处的玩意儿!
    战至此时,内监们便显示出了彼此之间卓越的默契度。那位长着胡子的首领太监,娇嗔的呼唤着一个又一个与其相熟的名号,呵斥着对方迅速带领自己法会的“弟兄”前去杀贼;而自己与其他三位小头目,却已经在不经意间、退到了战圈最外围……
    沈归没有对颜青鸿说大话,这些内监们的战斗素养,比起街边的地痞流氓还远远不如!如果不是因为他们事先得到高人传授的话,那四十名御林军,仅凭着刀枪不入的松纹重甲,用不到半刻钟的工夫,就能轻而易举地将这几百号逆贼刀刀斩尽!如今对上顶尖高手沈归,他们那点小花招也再排不上任何用场;仅靠着人多势众的优势,根本就构不成任何影响!
    如果不是因为已然孤注一掷的原因,那么此时此刻,那四位策划宫变的罪魁祸首,只怕早已经逃之夭夭了!
    毕竟他们这一失手,不但宫中有颜青鸿这尊活阎王;宫外还有他们新投靠的主子爷,正在等着他们这群背主的阉货,展现自己的能力……
    这天下主子千千万,可从来没听说过有谁是专门收集废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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