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握柄是金镶翠玉的将军刀劈开夜空,携带着呼啸凛冽的破风之声、直奔嘴贫的鬼手门人当头斩去!许荣桓嫌弃刀的份量太轻,此生从未练过刀法,而这把富贵逼人的将军刀,也只起到象征身份意义罢了。不过此刀毕竟陛下赏赐之物,所以无论是钢口质地、还是锻打淬火的手艺,全都是一等一的上品货色。如今有了许荣桓的神力加持,自然给人带来一种泰山压顶、排山倒海的感觉!
    “没想到啊,这许荣桓还真有膀子力气!卢青秀,不行你可早说话啊!”
    “我是真怕他甩我一身的荤油啊……”
    面对这几乎劈山断海般的一记重刀,卢青秀竟然还转回了头去,与那个长臂老头斗起了嘴来。只当许荣桓的那一刀、仅差毫厘便要剁上他的发髻之时,这位文生模样的鬼手门人,突然伸出戴着黑色手套的左手,慢悠悠地握住了这柄势沉力猛的将军战刀!
    一阵金铁摩擦的声音传出之后,刀身竟然稳稳当当的握在了他那只黑色的手套之中。
    “嚯……你这大胖子的劲可是真的不小啊,手都给你震麻了!有这膀子力气,给人砸夯去也饿不死你啊……”
    卢青秀一边装模作样的品评着刀身蕴含的力道,一边将左手的食指与拇指对向一错……一声脆响过后,这柄御赐的将军刀、便瞬间断成三截!
    “钢口不错,就是用刀之人差了点意思。胖子,还有别的招吗?要是没有的话,这辈子就算了吧?”
    “贼子休得逞口舌之力!若非本将的趁手战锤……”
    “赶紧回去拿!”
    卢青秀一边不耐烦的扇着手掌,一边转过身子,朝着那位长臂老头抬了抬下颌:
    “嘿,那些看热闹的小兵辣子,劳您老人家多费费心?咱早完事早利落……”
    “着急?那你还让他进帐取家伙?”
    “我是念着他许家满门忠烈、让那胖子死个明明白白而已……”
    许荣桓回到帅帐取锤、耳边听着帐外那一老一小的闲聊,心中除了涌起被人无视的屈辱与愤怒之外,更多的则是一种无能为力的悲凉。他心里清楚,自己那手四相长锤,用在两军战场上自然是无可匹敌;可与帐外这些江湖人正面放对的话,根本就起不到多大作用。
    待许荣桓肩负长锤,撩开帅帐的之后,只见那个形如猿猴的长臂老人,正蹲在十几具尸首面前,满面嫌弃的擦拭着挂满鲜血与碎肉的小臂……
    “哎呦?怪不得你的封号是巨灵侯呢,感情擅长抡大锤啊!哎,要不是师命难违,我还想想留你一条小命!你这么厚实的身板、还有那么大的力气,卖到天工坊给匠师们抡锤,一定能换回不少银子来……”
    “你看家伙吧!”
    许荣桓已心知难逃一死,也就不再过多纠结。没给对方逞口舌之快的机会,双手抡起趁手的长锤、来了一招“二郎劈山”,直奔对方天灵盖砸去!
    虽然他不知道对方的手套,究竟是什么质地,可能抵挡刀锋的宝贝虽然罕见,也不是什么耸人听闻的事。而且自己弃刀换锤之后,想必对方的手套就算再坚韧,对于纯粹力量的影响,也是微乎其微的。
    况且他这套四相长锤,也不是那么简单的军伍功夫。
    就在锤头即将敲中对方的天灵盖之时,许荣桓瞧准了对方左肩产生轻微晃动;立刻将自己的腰杆强行一扭,变砸为荡,将长锤自上而下地抡出了一条弧线、直奔对方左肋砸去!
    凡是用于马战的长兵招式、大部分都脱胎于枪法的原理基本。此时许荣桓握住锤柄的双手、分为一前一后;前把虚手而握,负责稳固长兵器的自体重心;而后把的手则必须握紧,因为要负责随时变换进攻路线,以便控制力道。
    而许荣桓这一手变招非常突然,甚至与寻常的武学原理相悖!他乃是以后手肘尖瞄准目标,力量自腰间旋转而生!要知道,即便是在市井民间,那些日夜抡锤的工匠苦力,也个个都落下了很严重的腰伤。像他这般强行扭转锤路的变招方式,虽然可以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但也很容易会伤及自身!再加上他的长锤份量又格外沉重,只要一个吃不准劲道、便定然导致晃脱了腰盘。
    这也是他日夜苦练不休,却仍强行把自己吃成大肚汉的原因了!
    按理来说,一旦对方肩膀抖动、要么就是正面迎上长锤,与自己硬碰硬的角力;要么就是直取自己架锤的前手,意在打乱长锤的落点、引开这记蕴含两股力道的重锤;但无论对方选择了何种方式,这次变招的主要目的,就是引对方自行暴露肋下空门!
    可以想象得到,这一锤要是结结实实的砸在了腋下肋骨上,五脏六腑都会被短裂的骨茬,搅成一团碎块。
    然而卢青秀伸出左手,却只是撩了撩自己鬓边的乱发,随即整个人身形一晃、瞬间消失在了许荣桓的视线当中。
    势沉力猛的一锤抡在了空处,许荣桓为了避免腰杆被余劲波及,只好随着长锤原地转了三圈、以求卸力;然而还没等自己站稳,耳边只听“唰啦”一阵纸张发出的脆响,胸口同时也传来一阵疼痛、长锤脱手而飞、落在地上蹭出去好远……
    “我说青秀啊,你们鬼手门的子午封喉针,非得用折扇打出去吗?是你的折扇有什么机关?还是针有什么特别呢?”
    长臂老头压根就没理满面错愕的许荣桓,而是看着挥扇打出三枚针型暗器的卢青秀,讨教起了对方的门派武学来!
    “你问这个啊?用手也能打的……”
    说到这里,卢青秀手腕一甩,许荣桓胸前便再中一针。
    “你看,这不都一样吗?只是打起来的姿势不太潇洒而已,有点像中风之后没好利落……”
    “这倒霉孩子,有话你可得好好说啊,别总是夹枪带棒的!老头子的风邪症,早就被药王殿的陆大夫给治好了!不会再犯了!”
    “那可说不准……行了,活已经干完了,咱这就启程回长安吧?我就说嘛,这趟活很简单,根本不需要来这么多人;有我鬼手门卢青秀出马,保证“药到命除”……”
    这五个来去匆匆的江湖人,看也不看僵在当场的许荣桓;而是彼此间有说有笑、有打有闹的离开了北燕军大营……
    次日清晨,北燕军四十万大军换上了白衣素缟,在没有圣旨在手的情况下拔营启寨,全军撤出了禹河沿岸,退往事先制定的第二道防线,依托河东城据守。
    指挥六路大军全线后撤之人,正是北燕平叛军的总军师,郑谦郑益之。当然,郑军师不是秦军奸细,也没有耍一手“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必要行;他也只是按照巨灵侯的遗命办事罢了。
    昨夜,在巨灵侯爷回帐取锤之时,匆忙在纸留下了只言片语:若本将命丧敌手,全军立刻向北而退,进入河东城中据守,以待君命送抵阵前。
    似许荣桓这等不世出的勇将,竟死在了四枚毫不起眼的钢针之上,连随军医官也查不出任何致死原因,就只能暂时开具一个“猝然死亡”的医案,连同许荣桓的遗体、与郑师爷的奏折,一并运往燕京城,交由陛下亲自定夺。
    在前线四十万平叛将士的心中,巨灵神转世的许侯爷,就是他们心中最为坚实的依靠。他每逢战事必身先士卒、作战勇猛、武艺超群,乃是一条铁骨铮铮的好汉子!而且,他虽然出身名将世家,但性格莽直憨厚、出手也甚是大方、生来一副古道热肠、极其体恤下属同袍,身受军中将士们的爱戴与拥护。
    然而今日清晨,照例出营操课的将士们,发现侯爷与昨夜轮值的十几名哨兵兄弟,竟然悄无声息的死在营中!而且大家对于此事,就连合理的怀疑都猜不出来,更不知道该把这一笔笔血海深仇,算在谁的身上才好……
    未知的敌人,往往会带来巨大的恐惧感。
    而江湖上的风声,永远要比朝廷官驿传的更快!今早,四十万北燕大军向北退去;中午,华禹各地的顶尖大赌坊,便已经收到了风声!
    关于北燕首战的赌局,有了最终的结果:昨夜子时,两军于禹河岸边展开了一场惨烈无比的厮杀!双方六十万大军搅在一起,直杀的是日月无光、星河黯淡!北燕军统兵大将许荣桓当场战死,麾下将士更是死伤无数!两军士卒流出的鲜血,竟将半个禹河都染成了红色,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直到今日清晨,北燕首战彻底宣告结束。秦军携大胜之势斩将渡河,眼下正在风陵古渡扎营、进行集结休整。
    当然,这是各家赌场给出的统一战报,与昨夜的实际情况、根本就八竿子打不着;可最后的战果、也就是判定赌局胜负的关键点,却是没有出错的!首战,于昨夜子时拉开序幕;秦军大胜,北燕军向北退败。
    昨夜之战,规模小到令人啼笑皆非;可对于整体战局的影响,确是十分巨大的!
    北燕王朝历来崇文抑武、再加上吏治混乱、党争成风,所以能够驰骋沙场的战将本就不多;今日之败,看似只折了一个许荣桓;但实际上来说,影响却极其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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