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姑苏城的情况,正如沈居心中所忧虑的一般;有无数的江湖人,正在前来营救林思忧的半路途中;至于秦秋与他手下的百鸟,便是第一批潜入姑苏城的先锋部队。
    百鸟的名头虽然不小,但从本质上来说,也只是一群自诩“义盗”的小偷而已。这些人只是已经实现了经济自由的基本目标,开始追求实现更高层次的人生价值罢了。
    当然,从他们的手艺来说,的确业內最为顶尖的精英;所以分别潜入这外弛内紧的姑苏城,根本不存在任何问题。
    秦秋的计划也很简单、甚至还有些粗糙。只是先剿灭这一百二十余解忧军精英,缴了他们手里的重器之后,便直取姑苏府衙,救出林思忧而已。不过考虑到南康士兵的战斗力本就不高、而城中守军、更是比精锐边军还要低出几个档次;所以就算计划简单粗糙了一些,也应该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姑苏城的常住人口不多,登基在籍本地百姓,大概在四十万这个数字左右。不过商业繁荣发达,自然也会带来流动人口增多的问题;所以这区区四十万的数字,恐怕与真实情况相去甚远。
    况且在华禹大陆开战之前,南康朝廷正在全力着手改革户籍制度,各州府县的籍册本就是一团乱麻;如今几十名百鸟大贼潜入姑苏城,真不亚于一把沙子洒入了禹河,连点浪花都翻不起来。
    解忧军的战斗力的确非同寻常,可他们毕竟不是专业的密谍探子,在这种不见刀光的地下战场当中,根本不可能会是百鸟的对手。由此可见,其实自从赵财神受伤之后,沈居也不如往日那般镇定;相信他们能揪出姑苏城中的隐患,也完全是病急乱投医了。
    直到深夜子时,姑苏府衙门前仍然是一片灯火通明。姑苏守将刘克臣衣甲齐整,右手虚按腰间雁翎刀柄,正全神贯注的站在府衙门前戒备。
    更夫报时的声音才刚刚落下不久,由打街口处便传来了一阵喧哗吵闹。刘将军眉头一皱,反手抽出刀来,低声提醒着自己身后的弟兄:
    “有情况!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姑苏守军的一名小校听完之后,张口打了一个哈欠,不以为然的回复他道:
    “哈~我说刘头,您能不能别总是一惊一乍的?亥时初刻,您就来了这么一出,结果人家是个卖夜宵的老头,那一筐三丁包子多香啊!方才,街口跑过去了一条土狗,您非说是有贼人派它来投石问路的;咱拎着家伙追了三四条街,总算给它堵在了一条死胡同里吧;结果大脑壳的胳膊还让它给咬了!我说您老人家就行行好吧!要是再这么抽冷子吓唬人玩,贼没招来,先把弟兄们折腾死了!”
    刘将军紧皱眉头,继续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口中对这位目无官长的校尉呵斥道:
    “你懂什么!这次的差事非比寻常,咱办好了未必有功,可要是办砸了的话,咱弟兄可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嗨,这事也怪他沈大长老,真是有点偏心眼了。解忧军那帮王八蛋,个个都有银子花,有功夫在城里鬼混;可再看咱本乡本土的爷们呢,不但连个狗屁都没捞着,还得跟一群傻子似的站在大街上,戳一宿的大门、灌一肚子的冷风!要我说啊,这狗屁差事算是他妈没法干了!”
    “就是就是!刘将军,要不然您去给咱说说……”
    “干的都是一家的差事,总不能咱们干活遭罪,他们吃喝玩乐吧!”
    就在这群姑苏兵群情激愤、声讨沈居办事不公的时候,街口那一队人已经越走越近。没过多大一会,便从薄纱般的夜露之中,露出了他们的本来面目。那位嘴欠的小校,抻着脖子屈了屈眼,看清了这些人的衣着打扮之后,立刻扭头啐了一口吐沫:
    “呸!真他娘晦气,刚偷了个供果,转头就撞鬼身上了。”
    原来这群互相嬉笑吵嚷的人,全都身披一袭解忧军的制式鱼鳞甲,腰挎一柄柄雁翎钢刀,显然是受沈居偏袒的解忧军!看着他们那副德行,应该都醉的不轻;尤其走在最前面的那位大爷,两条腿都开始拌蒜了!
    虽然两军将士的武器,看起来都差不多,都是天机工坊研究出来的南康制式刀具;可仅从刀鞘附带的纹饰上来看,姑苏兵拿的都是由南康朝廷、分发给私人铁匠铺打造的“外单货”;可人家解忧军的家伙,却都是出自于天机工坊的顶级上品!
    刘克臣看了看人家腰间佩戴的家伙,再低头瞅了瞅自己的这路货色,眼珠子都快瞪出血来了!他从鼻子里挤出了一声冷哼,快步走上前去,刚想厉声呵斥对方一番;却反而被那个步履蹒跚、身形瘦小的解忧军士,一头撞了个满怀:
    “嗝……实在对不住啊兄弟…酒都洒您身上了…嘿嘿…我……嗝!我给你擦干净……我给你擦……”
    这解忧军的醉鬼,一边赔礼道歉,一边伸手不停地摩挲着刘克臣的铠甲;而刘克臣也满脸嫌弃的伸手阻拦,二人一时之间“拳脚翻飞”,嘴里也一直在鸡同鸭讲的对付着废话。
    这二人纠缠在了一起,可其他的解忧军士,却仿佛彻底遗忘了这位冒失鬼,谁都没回头看上一眼,继续嬉笑打闹着往前走去。
    刘克臣的位置,距离姑苏府衙门前并不算远;可由于这群醉鬼实在是太吵了,所以站在门前的姑苏兵,也没听清刘克臣到底在和对方说些什么;他们只能看见双方正在不断交替着手臂,语言交流也愈来愈额频繁,仿佛已经生出了一丝火气来……
    别看那小校在言语上颇为不恭,可如今眼见自家将军刘克臣,与解忧军的人战作可一团,他立刻扬手一挥,口中同时高喊道:
    “弟兄们,刘头要吃亏了!跟我上去揍这群兔崽子啊!”
    用了一个“揍”字,简直再合适不过了。因为按照南康的军法来说,两军之间发生私斗,只要没闹出人命,其实队伍等级的高低并不重要。就比如说解忧军虽然是一等军,而姑苏府兵乃是三等军;但眼下喝多闹事的罪归祸首,毕竟是解忧军的人!即便将来真的把事闹大了,只要不动刀子不出人命,也跟他们姑苏兵没多大关系。!
    经他这么一招呼,府衙里里外外的姑苏兵,竟蹿出来足有一百多号人!这些不当值的弟兄们探头一看,只见正在与刘克臣“交流”的那名解忧军,已经开始朝着自家将军脸上“招呼”了,心中立刻升起了一团怒火!
    “这也太欺负人了!弟兄们,揍这群兔崽子啊,闹出了事我兜着!”
    也不知人群之中谁喊了这么一句,算是彻底把姑苏府兵的战意挑动了起来。那位小校一马当先、挥拳便兜在了一名解忧军卒的鼻梁骨上,直接打出了一个姹紫嫣红!对方虽然喝多了酒,但脑子还没彻底糊涂!鼻子一疼,鲜血一流,酒气就算醒了一大半……
    如此一来,双方便在姑苏府衙门前打作一团。
    解忧军的战斗力的确非比寻常,但毕竟人数太少,又都喝多了酒,所以也只能维持在僵局而已;至于闻声赶来的师爷,一见这个热闹场面,连劝架的话都没说一句,立刻扭回头去,向住在外厢房的知府大人报告去了。
    姑苏知府名叫谢汝昌,本是个文武双全的干练之才。近日以来,由于府衙后宅被沈居强行征用,所以他一直就不太高兴。今晚天黑之后,他在外厢房的床上翻来覆去的打滚;直到子时,才刚刚培养出一丝难得的睡意。如今被师爷这么一搅合,立刻气的从床上直接蹦了起来!
    “解忧军也敢打,刘克臣这他妈是要疯啊?”
    骂了一声刘克臣,谢知府随手便从床箱中取出了一杆中型三眼神火铳。随后,他就穿着白花花的中衣,肩扛着这杆天机工坊的新型“小火炮”、大模大样地走到了府衙门前。
    谢汝昌是个果断之人,他眼见门前这片混战已然无法拉开,一没劝二没嚷,直接仰天搂开了一火。
    只听“嘭”的一声巨响过后,百来人的混战立刻陷入停滞状态;而谢汝昌伸手解下了铳杆悬挂的通条,麻利的清过了铳管之后,又不紧不慢地重新填上了一发炮药,抬手直指人群正中:
    “继续!反正都得打死几个,我也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试试这东西的威力如何。”
    一阵尴尬的沉默过后,自己也莫名其妙的刘克臣,刚想开口辩解什么,谢知府立刻朝天再发一炮!
    嘭!
    “你们不是喜欢打架吗?跟你们说“继续”、都听不懂是吧?来来来,我今天就在这当个见证,你们什么时候打够了,咱什么时候算完!不过刘克臣我可告诉你,咱姑苏城的兵,可以与人私斗,但是却不能打败仗!你既然身为守城将军,就得负责把这群解忧军都给我弄死在姑苏,跑出去一个活口,你都不算好汉子!”
    谢知府一边阴阳怪气的说着反话,一边暗中对着师爷摆了摆手,示意他把解忧军都带进府衙大堂;而自己则大大咧咧的坐在了府衙门前的台阶上,准备开始训话。
    然而他们谁都没有看见,就在门前混战刚刚爆发的时候;府衙侧院方向,突然闪过了一道黑影!对方的身法决定,落地不但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反而还借着卸力的动作,直接滚入了角落的衙监地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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