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北逃的一路之上,总会有各式各样的江湖人,以不同的面貌突然出现,帮助三人渡过一个又一个的危机;在这些陌生人之中,年纪最大的超过七十岁、最小的还不到十岁;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男女老幼一个不缺;而且每个人手上,或多或少都有些过人的本领。
    甚至包括在蔡宁与陈子陵交兵的怀庆府,即便双方布下了森严的守卫,他们依旧可以来去自如、为李乐安带来一个又一个的“小道消息”;当然,嘱咐蔡宁不要放弃怀庆府的主意,也是一位给县衙送药材的小伙计,通知化名“穆先生”的李乐安。
    至于这些人取信于李乐安的信物,倒是也十分简单。
    一道楚墨令的拓片而已。
    随着大口大口的淤血被排出体外,疲惫至极的沈归、也只是看了一眼两位“陌生人”,便再一次陷入了昏迷之中;不过他再次睡去之时,气息运转较之前已然顺畅许多;即便是不懂医道的颜书卿,也知道他的身体状况,正在逐渐恢复的过程之中。
    李乐安要赶车的齐雁换路,弃宽敞平坦官道不走,而是在明月镇的路口奔西,绕经华江以北最大的药市——祁州城;之后再由卫津码头乘船、走水路过宁海县,绕回幽北三路。
    显而易见,李乐安之所以会选择这条偏路行进,除了药材需要尽早补给之外;更重要的,则是她打算绕过燕京城与东海关这两处是非之地,尽量以悄无声息的方式,回到幽北三路。
    三个时辰之后,四人的这一驾马车、终于赶在日落之前、缓缓驶进了祁州城。可能是由于眼下时局动荡,所以祁州城也不见以往的热闹景象;街面上的来往行人虽然不少、却也都紧皱着眉头、脚下步履匆匆,彼此之间也从不互相攀谈,更没人望向这驾马车一眼。
    独自驾车前行的齐雁,越走越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伸出右手指节、轻轻敲了敲车辕,示意车内三人提高警惕;而自己自则翻身下车,同时低声问了一句:
    “药市在哪个方向?”
    “县衙以东半条街;路上小心点,风声不不大对劲。”
    “知道。”
    早年李乐安跟随林思忧学医之时、便走遍了华禹大陆的药材市场,对于这座祁州城,自然也是非常熟悉了。尽管名声响亮,可实际上这个城市却并不算大,在籍人口也不多,大部分都是药材客商、与岐黄行业的相关人员来往于此。
    有了大批量的人口流动,对于那些无法从市药材行业的人来说,也同样能找到一碗饭吃。什么客栈饭庄宝局子、青楼镖局典当行,更是一样都不缺、一样都不少。
    凡是在市面上摸爬滚打之人,无论本性如何、至少都会披上一层“场面人”的外皮;做生意嘛,三分卖货,七分卖口,要是个闷葫芦的性格,就吃不了这碗饭。
    可今时今日的祁州城,却意外的冷清萧索;这些个场面人,互相连个打招呼问好的都没有,落在李乐安的眼中,简直是太诡异了。
    再加上这一路走来,李乐安顺着车厢的窗子向外看了一路,却根本没发现任何一名同行之人!如此看来,这祁州城肯定是有大问题的。
    至于李乐安辨别同行的方式,也是从林思忧那里学回来的经验。这种应用之法,也没有任何技术难度,可谓一捅就破。
    凡岐黄之道的门徒,来到了药王庙的地界,必然与守家在地之时有所差异。凡是华禹大陆的体面人,穿衣之时,通常都会把袖口挽上一道,;可唯独岐黄之道的行里人,一旦到了祁州城,却完全是另外一番面貌了。
    那些跟着东家来长见识的小伙计,就算天气再冷,也必须挽上三道袖口,露出大半截的小臂来。从礼节上来说,这就是还没出徒的晚生后辈,对“药王爷”行的三叩之礼、以示恭敬之心;从做生意的角度来说,也是为了给药材商看的,示意自己带来的孩子手脚干净,绝对不会顺手牵羊。
    至于负责验货谈价的掌柜,也有属于自己身份的特殊规矩。这些掌柜的袖子长短不一,左袖明显要比右袖长出一大截来;而且挽袖子的时候虽然只挽一道,但挽右不挽左。
    之所以会留下一只“宽袍大袖“,就是为了与对方在袖筒之中、彼此以手势商谈交易价格,学名就叫做“拉袖”!
    说起来有些玄妙,但其实就如同街边买菜一般;一个四五十岁的婶子大娘、和一个二十出头的阔少爷,花同样的价钱,能买回来的东西也绝对不一样!这既可以当成是内行人之间的“小福利”,也可以看做是奸商欺生的陋习。
    同样的道理,那些五花八门、千奇百怪的江湖规矩,也都是这么来产生的。
    李乐安看了一路,心中便已经打起了鼓来。祁州城街上的行人并不算少,却愣是连一个内行人都没有;再加上眼下正值黄昏时节,药集也才刚刚休市,正应该是已经谈拢了生意的商人们、出去喝酒庆功的时候……
    “大雁,先别走了。去随便拉三个人问问,就一句话。“现在仗打的这么厉害,药行大市,明天还开不开了”?”
    李乐安低声嘱咐了这么一句、随即将沈归的惊雷短剑、推出了车厢帘外;而齐雁则高声喝停了马车、隐蔽地在李乐安手背上一蹭,指尖刀的刀刃反刮对方手背、带出了一阵粗糙感,也令李乐安心领神会地收回了惊雷剑。
    “夫人,您二位先歇一会,小的去打听打听。”
    装模作样的喊完了一声之后,齐雁用袖子粗鲁地擦拭着脑袋上的汗水、快步跑到了一名白胡子老者的面前:
    “大爷,我想跟您打听点事!”
    “你说啥?”
    “打!听!事!”
    “啊!”
    “药行大市,还开不开了?”
    “开、开啊孩子……咳咳……”
    “那就好……谢谢大爷了!”
    齐雁高声道谢之后,目送这位耳背的老者离开;随即又拦住了另外一名年轻男子问道:
    “大哥大哥,打听个事……”
    “你不是都打听完了吗?咋?那老头没说明白啊?”
    “您也看见了,老爷子耳沉,我怕他听错了。我就是想问问您啊,现在仗打的这么厉害,明天咱这药行大市,到底还开不开了?”
    “开啊,咋不开呢?一看你就是外阜人,这仗打的越热闹、药市的生意才越红火呢!为啥,伤兵多呗!。”
    “太好了,我谢谢您。”
    齐雁等此人彻底走开,又拦住了另外一个中年大嫂,问着相同的问题:
    “大姐,我想跟您打听打听,药行大市,明天还开不开了?”
    “咋不开呢?最近生意好啊,我家掌柜的刚进了三千斤白芷、五千斤大黄,明天还不知道够不够卖呢!”
    “那就好那就好,您慢走啊……”
    反复确认三次之后,齐雁迅速赶回马车边上,低声的咳嗽起来、其中还夹杂着一个“开”字。
    “赶紧走。从东城门出城;谁拦杀谁。”
    齐雁听完之后、连一个“为什么”都没多问题,迅速一个片腿坐上了车辕,扬鞭打马、直奔城东方向而去。
    的确,李乐安在这个问题之中,埋下了一个外行人不清楚的陷阱。祁州是一座药城,此事人所共知。可那些有着铺面的座商,每天都在自家的店面里等着顾客上门,并不存在开与不开的说法;
    而各地客商云集的药材集市,则位于祁州县开辟出的一块特殊区域,位于县衙门以东,足足占了半个祁州城的土地。这个药材集市,乃是从年头热闹到年尾、每个月份售卖的大宗药材与成药、品类也各不相同。所以,这便是最为外人熟知的药集,也是那三名“路人”回复齐雁的统一答案。
    只不过药集与药行大市,听起来好像只是叫法的区别、实际上却既然相反。前者更像是一个农贸市场,无论你是岐黄大家、还是药铺掌柜,甚至是普通百姓,都可以来这个集市当中,寻找自己需要的东西。
    而后者,则更像是一种小型的拍卖会,只招待行家之中的行家。这种只有内行人能参与的拍卖会,只在每年的秋季举行,也就是八、九、十月之间;而想要参与到药行大会之中,除了需要拥有财力支持、与过人的眼力之外,还也必须要有接到请帖的资格。
    简单说来,这就是邀请制的内部拍卖会。毕竟有些顶好的物件,只有到了这些行家的手中,才能发挥出最大的效用。
    这种事旁人或许还弄不清楚,但如果是祁州城的本地人,就定然是了如指掌的事。
    这就是李乐安察觉到疑点的根本原因;而对于齐雁来说,整个判断过程,就更加简单了一些。
    第一个老头,耳力有些问题,但双眼并不浑浊,步伐与重心也非常平衡,显然耳聋就是装出来的病症;而第二个年轻人,他的两只耳朵、已经全部变了形状;再加上他迈的步子,也是极致的外八字脚、走路之时也会无意识的弯腰提臀;很显然,这定是一名以撂跤、捕俘见长的外家高手。
    至于最后一个大娘,则暴露的最为明显。她在站立回话之时、双膝微微内扣、脚尖与齐雁的双肩始终保持平行,这就是“功夫练上了身”的典型特征!
    他只问了三名“当地乡亲”,结果个个都是身怀绝技的练家子;再加上这里只是药都祁城,又不是遍地武人的铁狮子城,结论已经非常明显了!
    他们一行四人,已然被人死死盯上了!
    家中有事,减更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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