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梧扫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见状,冥笑眉头紧紧一拧,额间的莲花印迹微微闪动,似乎在随着主人的纠结而苦恼。
    “你不是故意套我话吧?”沉吟了良久,他才狐疑地看向她,试探性问道。
    “我可从未逼你说什么。”苍梧咧唇一笑,一副“信不信随你”的表情。
    可那笑在冥笑眼里,就像一只狡猾的狐狸。
    他满脸狐疑的盯了苍梧半晌,然而对方却似乎并不愿意多搭理他。
    或者是料准了他的性子,才故意用这般“欲擒故纵”的法子。
    总归,冥笑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
    跟上她的步子,走到她身边,继续追问:“这花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苍梧睨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冥笑见状,对于她的话信了几分,忙换了个口气,讨好道:“我信你便是了,你仔细与我讲讲。”
    难得听他这个语气讲话,苍梧顿住步子,看向他满眼挪揄。
    “既是如此,你便先说说,此花到底是何来历。”苍梧见他妥协,也不再故作矜持。
    冥笑看着她,总觉得自己被诓了。
    可话已说出口,便只得继续道:“此花是上古时大陆始矣,开在大陆边缘的花,名曰彼岸。”
    “故而传闻彼岸出现的地方,将会成为大陆的尽头。只是此花自上古几位大帝出现后,便也随之消失了,而世人也再寻不到大陆的边界。”
    他说着,定定看向苍梧:“所以这花你怎么会有?”
    “在天极水边捡到的。”苍梧如实答道。
    她倒是真不知道,这花在这片大陆上,还有这种传说。
    彼岸花开在大陆边缘,而当今无人能够找到大陆边界,故而此花才会绝迹。
    可从现代人的观点来看,这简直是无稽之谈。
    前提是,它真的是她所认识的彼岸花的话。
    带着冥笑来到之前围起来的那片河岸处,夕阳之下,红色花朵在那儿大批大批的开着,远远看去,如同是一条鲜血铺织的道路。
    看到这一幕,冥笑的神情慢慢变得凝重。
    他从器灵幻化而出,或许不过数千年,但神器的存在,却是历经了数万,甚至数十万年。
    在这片大陆上,他的见识,是所有人都无法匹敌的。
    苍梧见他神色凝重,心里“咯噔”了下,莫非这花开在这里,真的有什么预兆吗?
    二人走上前,在花丛面前站定。
    冥笑蹲下身来,细细打量起那些红得炫目的彼岸之花,眼神认真严肃。
    “我从前去过一个地方,在那个地方,这花寻常地很,却也有着一些传说。”
    苍梧静静看向他,开口说道。
    冥笑闻言回头望向她,苍梧缓缓道:“在那个地方,这花是冥界之花,也唤作曼珠沙华。花开叶不在,花叶两不见。就像受到诅咒的情人一般,生生世世,永远无法相见。”
    冥笑眼一垂,视线又重新落回眼前的彼岸花上面。
    苍梧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凄凉孤独。
    她眸子微闪,顿了顿,轻轻扬了扬唇,话锋一转,开口道:“但还有一种说法,是说即便这对有情人没有结果,花也依旧愿意为他们盛开。”
    冥笑垂首不语,在花海中呆了不知多久,疏离遥远的声音缓缓飘来,带着疑虑和茫然:“你是指你跟他吗?”
    苍梧身子一僵,眼睑微垂,没有答话。
    冥笑从地上起身,转身朝水边走去。
    虽然他总是表现得玩世不恭,实则比任何人看得都要通透。
    那道身影,被斜下的夕阳拉长,望去竟有些落寞。
    苍梧想到,在被契约之前,他曾孤身在漆黑的鼎中,孤身过着难以想象的漫长岁月。
    所以他才会对帝无辞这般重视。
    “当时你在鬼蜮之内,不知出了何事,他受血蛊牵连,危在旦夕。后来通过血蛊,我们感受不到你还活着,可他却仍是反噬不断。我们无奈,只得将蛊虫引出体外,彻底毁了。”
    在岸边停下步子,他仰头望向对岸的半座山峰隐没在云海之中的天极山,目光深远。
    听着他的讲述,结合之前的诊断,苍梧大抵能够猜出他说的受血蛊牵连,是因为何事,应该是她第一次进入魔心泉的时候。
    让她没想到的是,她一直以为血蛊还在体内,而事实是他们以为自己死了,强行将其销毁了。
    只是鬼蜮之内的事情,她无法说,故而只能沉默。
    “在你之前,我不能理解他与书灵为何会是那个样子。”冥笑说着,忽然低下了头。
    苍梧看向他,只见得一张痛苦的面容,心底不免划过一抹悲戚。
    他在黑暗中呆了数万年,相伴于他而言,或许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他无法理解,为什么要因为人魔之子,而反对两族相恋,要因此而受到歧视。
    他在众人眼里,一向是洒脱肆意的,苍梧也从未见过他这番神情。
    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开口。
    也是没有立场开口。
    因为她的选择,也是放弃。
    她回眸看向身侧迎风微动的彼岸之花,在夕阳的晕染下,好似一簇簇鲜血浇染盛开,愈发的妖艳明朗。
    “大陆的边缘是什么样子的?”
    过了许久,苍梧忽然开口,打破沉默。
    冥笑身子一僵,没有回头,默了片刻后,才轻声开口:“很黑。”
    苍梧眸子闪了闪,上前一步,抬起手肘轻轻捅了捅他的腰腹,故作轻笑的嬉笑道:“比你的鼎还黑?”
    冥笑皱眉看向她,盯着她看了许久,才撇了撇嘴,没好气道:“没个正经!”
    苍梧眉头一挑:“忧郁可不适合你。”
    见他望过来,苍梧唇角一弧,悠然转身,补充道:“你智商不够。”
    冥笑果然气得跺脚,忙追上来逼着她对峙:“你少瞧不起人了!”
    “我可不敢。”苍梧斜了他一眼,故意压低声音道,“要是你跟他告状,他又欺负我我可得亏死了。”
    冥笑气恼,瞪着她哼哼了两声,说不出话来反驳,只得气呼呼地抱着肩,往别处去了。
    苍梧停下步子,看向他离去的方向,眼眸一沉,又转向那一条“血色河道”。
    “开在大陆边缘吗?”盯着那片花,她怔怔出神,口中喃喃。
    而离开了苍梧,冥笑径直回到了山上。
    手中捏着从她桌上顺来的彼岸花,一面走,一面沉思。
    嗅到前方一道熟悉的气息,他抬眸望去。
    桑曦站在门前,看到他,也转过头来。
    冥笑意念微动,将花收起,迎上前。
    “他醒了?”他朝屋内望了一眼,随口问道。
    “尚未醒来。”桑曦眼睑微垂,恭敬的行了一礼。
    冥笑扫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此处又没有外人,还装什么君子。”
    桑曦闻言一笑:“你是在怪我从前见你没有行礼吗?”
    冥笑撇了撇嘴,没有接话。
    “方才你手中拿的什么?”桑曦面上笑容不变,一双眼眸清浅疏离,看人时带着一种莫名的威严。
    冥笑见他瞧见了,也未隐瞒,将花取出,塞到他手里。
    接过话,桑曦拧眉看了几眼,脸色骤然微变:“彼岸花?”
    冥笑不想他竟也认得,深深打量了他几眼,故作狐疑问道:“你认得?”
    桑曦对上他,长眉微微蹙起,听得此问,不知心中又盘算了些什么,顿了片刻,竟又扬唇浅笑了起来。
    将花归还给他,一面淡然道:“在古籍上见过一次,并不确定。”
    说着,又状似随口与他闲聊:“你拿此花做什么?”
    冥笑心思转了转,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看了眼花,撇了撇嘴:“苍梧说这花样貌奇特,定能卖个好价钱。”
    听得这话,就连桑曦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一抽,但很快又恢复了寻常。
    “倒是个好想法。”他笑着说道。
    冥笑挑眉,不置可否。
    收了花,越过他,往屋内走去。
    桑曦听着身后的门被缓缓关上,眼中光芒连闪,最后没入眼底,归于平静。
    冥笑在门前站了片刻,感受到门外人离开,才抬眸朝床上躺着的帝无辞看去。
    身为他的契约神器,二人之间的联系却不如苍梧与辟闾那般紧密。
    当时帝无辞还是一个无名之卒,要统一分裂割据的大陆,需要面对数不尽的危险。
    为了避免器灵被毁,他与冥笑签订的契约等级并不是最高的。
    所以他受伤,并不会影响到冥笑。
    与之相对的,一旦他受伤,冥笑的力量也很难才能传到他身上,为他疗伤。
    不过身为神鼎,他自有办法。
    透过外物的协助,也能够让他恢复如初。
    前阵子血蛊之事,他动用了不少力量,故而沉睡了几日休养。
    没想到一醒来,这事情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从方才桑曦的神情来看,他显然已经认出了这花。
    为了阻止仰黎,他一定会主张除掉苍梧,已保南境太平。
    而此事,是帝无辞所绝对不会容许的。
    他……
    他看向沉睡中的帝无辞,暗暗咬了咬牙,他也绝对不会允许!
    苍梧在岸边又呆了一会儿,待夜色彻底降临时,才回到庄内。
    顾红衣找了她半晌,此刻她一回来,便忙抓住她往一处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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