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墨刚打断子熙的话,外面的门突然开了。
    楚芸清回头看去,就见司寒身后跟了两个小厮,端着一堆香喷喷的食物走了进来。
    子熙见到有外人进来,心中虽是不愿,却也还是收了声,双目甚是生气的盯着对面坐着的楚芸清。
    再看楚芸清,就像是个没事人一样。依旧是巧笑兮嫣的坐着,看到有饭菜的香味传来,便笑着对身旁的少年道:“有香喷喷的食物吃了!待会儿你可要多吃些,可不要浪费了呀!”说着,她笑着伸手摸了摸那少年的头。
    少年舔了舔嘴边沾着的糕点屑,抬眸看到楚芸清那笑盈盈的眸子时,涨红着脸又低垂下了头。低头之时,还不忘听话的点了点头。
    看着平日总是笑脸盈盈的子熙带着满面的怒意,司寒垂眸瞥了一眼正安抚着那少年的楚芸清,抬脚走到子熙身侧,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也没有开口问他,是什么事惹到他不高兴了。
    “哼!”子熙朝着楚芸清重重冷哼了一声,也不过问狄墨,转身抬脚就疾步匆匆的向屋外走了去。
    刚刚进来的司寒,看着又出去的子熙。他低头看向坐在桌前,也是一脸愣然的楚芸清,咬咬牙冷声道:“我不知你同他说了什么!可子熙对你却是真的在意,你但凡有心,便去同他好好说着,他并非是不通情理之人。”
    “人生聚聚散散悲欢离合乃为常事,纵使我愿同你们一起回殿京,我这身份又真能这一生都待在狄府吗?”楚芸清嘴角含笑,双眼却是无比认真的看着司寒。
    司寒本还带着怒意的神情,因为楚芸清的话,而变得愣怔与迷茫。他犹豫的看向狄墨,狄墨垂眸不语,司寒便抿着嘴站在原地,未再开口说什么。
    “吃东西吧!”楚芸清无所谓的笑了笑,伸手拿起桌上的筷子,看着桌上摆着的冒着香气的食物,便给一旁的少年夹了一块瘦肉。
    少年啃着手里的糕点,突然看向面前碗里多出来的肉块,甚是惊愕的愣了一下,瞪大着双眼满是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夹肉给他的楚芸清。
    看着他这反应,楚芸清勾着嘴角,伸手轻轻在他头上摸了摸。拿起桌上摆着的竹筷,伸手将筷子塞到了那少年的手中。
    “……”少年握着筷子,看着碗里放着的还在冒着热气的肉块。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在眼眶里闪闪发亮了。
    楚芸清见状,笑着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道:“不是说了男儿有泪不轻弹么!来!这些都是你的,慢慢吃不要噎着。”
    “嗯!”少年闷闷应了一声,低头拿着筷子,手指微颤着将碗里的肉块夹着送到嘴里。
    隔着桌子,狄墨看着悉心照顾着那少年的楚芸清。窗外寒风突地吹袭而来,吹动着他耳边垂落的发白。
    狄墨表情甚是静谧,墨色的双眸带着浓郁的墨色,沉得叫人完全猜不透他的心思。
    被狄墨盯得全身别扭的楚芸清,顿下为少年布菜的手,抬头满是疑惑的看向狄墨。
    “本官刚入青州城时,便听闻了杨府变故!”狄墨突地又将话题转向了杨府。楚芸清一听,顿时就有些愣了。眨巴着一双眼睛,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狄墨,不知道他提这一茬是何用意。
    北冥封是有意利用她来对付杨家人,楚芸清心中是知晓。可这也并不代表,狄墨也会需要针对杨府。
    而且狄墨与北冥封,原本就各自为派,在朝堂上分居两角,并非是同一阵营的人。楚芸清此时心里突地忐忑起来,就怕自己是否在无意之中触了狄墨的霉头。
    楚芸清心中不明,便也不敢随意回答狄墨。只得低着头看着手中捏着的筷子,在心里琢磨着狄墨的用意。
    从他刚刚那漫不经心的语气来看,楚芸清也听不明白狄墨的意思。再加上那一脸淡漠无波的神情,更是不留丝毫破绽给她。
    “听徐大人说,此事……你居功至伟!”狄墨捏着手,颇为无聊的翻看着自己的手指。那修长玉质的手指,在这冰冷的冬天里,像是泛了一层清冷的薄光。
    “噹!”的一声,楚芸清的手猛的颤了一下。手中握着的筷子磕到了桌面,发出了碰撞的声响。
    一边吃得正欢的少年,忙里偷闲的抬头,满是疑惑的看向楚芸清。一旁站着的司寒,亦是朝楚芸清投来怪异的目光。
    楚芸清艰难的吞了口唾沫,眼珠转了转,这才闷声应道:“额——此事并非功劳在我,我这人微言轻的,所说的话谁愿意听呀?”
    “哦?是吗?人微言轻……”狄墨微微一顿,一双墨眸幽深冰冷又带着一丝趣味盎然的戏谑。那眼神好似将楚芸清整个人都看得剔透,将她的心思亦看得清清楚楚。
    “人生于世站得越高,所竖立的敌人亦越多。杨府变故,此事亦不能全怪他人。狄大人应是比我更明白,由内而外的腐烂摧之即毁的道理……”楚芸清知晓自己不论说什么,也都脱离不开与自己相关的事实。毕竟杨家的事情,她亦算是参与其中。与其多费唇舌做无用的撇清,她倒不如大方承认,坦诚事实。
    狄墨不是无脑的愚者,若非如此他也担当不起这北齐百姓心目中在世青天的称号。
    “由内而外的腐烂摧之即毁么……”狄墨低声重复着楚芸清的话,放在木桌上的手,又开始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敲击着。
    先前被他这动作,给惊吓得险些以为他是在打暗号的楚芸清,这会儿才明白。狄墨这动作,应该是他的习惯为之,而非是什么暗号。思及此,她这才长长松了口气,为自己的大惊小怪感到有些汗颜。
    她发现自己自从莫名其妙的来到这个名为北齐的国家后,她头脑的脑补能力真的是与日俱增。一点小动静,都能让她放大成不得了的事情。
    狄墨话语不多,双眸略有所思的盯着楚芸清又看了一阵。楚芸清只觉得这狄墨着实奇怪,却又不能阻止他盯着自己看,索性收回了视线,低头趴了口碗里的米饭,伸手夹菜兀自吃了起来。
    其实狄墨这人看着虽然叫人有些畏惧,可相处下来少了些陌生感,她觉得这人其实也还是不错的。至少他不会故意折磨她,动不动的就让她饿肚子,将她关到牢房里去。只是想着先前在殿京城,他在将娶回狄府之后,外界将她传成弃妇的传闻,楚芸清不禁就替自己感到有些不平。
    虽说外面的愚人风语,她不能听入耳当真。可众口铄金,有时候人这一张嘴,真的是这世界上最是惹人厌恶的东西。
    想起先前在殿京,被狄墨接连算计的事情。楚芸清心中郁闷之气更甚,吃饭的速度亦是不自觉的加速。在咀嚼饭菜时,更是如同与碗里的食物有仇一般,咬得甚是用力。
    看着她莫名恼怒起来的楚芸清,司寒满脸疑惑的侧头看向狄墨,似乎是在向他询问,她这是怎么了。
    狄墨却只是摇头轻笑,替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捧在手里,侧头甚是慵懒的看向窗外的风景。
    云深处的窗外,正对着青州城的刑场。此时那里亦是一片素白,厚重的积雪,几乎将刑场原本的模样给完全掩盖。
    狄墨不说话,楚芸清亦是识相的不多言。低头认真的填饱自己的肚子,不时的还为身边的少年添饭布菜。
    屋里除了楚芸清偶尔叫那少年多吃些、慢慢吃的话,便无人再开口。房间里一时甚是安静,静得楚芸清心里都有些不安。
    她总觉得,狄墨这般轻松的就承诺放她自由,并非是这么简单。事情若真是这般简单,那他当时在殿京城,就不会这般大费周章的,将她拉入他的势力之下了!
    桌上准备的菜肴不少,可在楚芸清与那少年的不懈努力下,逐渐的盘子也见底了。司寒看着丝毫不顾及形象,吃得甚多的楚芸清,脸上不禁露出不敢置信与毫不掩饰的嫌弃之意。
    “呼……”吃得肚子圆滚滚的楚芸清,甚是满足的抹了抹嘴,顺便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此时对面盯着外面看了许久的狄墨,突地清冷开口问道:“这外面那处,可是青州城的阴阳渡?”
    “哈?”乍然听到‘阴阳渡’三个字,楚芸清愣了一下。她眨巴这眼睛,顺着狄墨的目光向外面看去,这才明白他口中的‘阴阳渡’,应该就是处死死刑犯的刑场吧!
    从生到死、从阳间去到阴间。狄墨称呼刑场为‘阴阳渡’,也的确是十分适合!
    楚芸清抬头看向司寒,见他没有应声。楚芸清便点了点头,应道:“应该……是吧!”
    狄墨回转头,眸色冷清的看着楚芸清,突地问道:“楚姑娘可曾看过人,在阴阳渡口濒死时的畏惧与绝望?”
    “……”这一句话,问得楚芸清只觉一阵寒意突地就从脚底蹿了上来。也不知道是窗外的冷风,还是因为脚底传来的寒意,她的身子止不住的颤了两下。
    “嗯!暂时……还未见过!”楚芸清咬牙忍着身上的颤栗感。她的确没有见过,当初她将冯氏女送来刑场时,她也仅仅是目送她走上那绞刑台,而并未亲眼见到她受刑。
    而当时冯氏女在上绞刑台的时候,眼中也没有任何的畏惧与绝望。她只是往这边望着,眼中满是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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