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他发现我,我早已离开。
    林修远,林修远……
    眼泪落在稀薄的雪里,眼前憧憧的一片早已模糊不清。
    我与你,真的从此遥不可及。
    我立刻去找了萧意,我说:“我错了”。
    对,我错了,我不该爱着林修远,又不能舍去他。
    他的神情忽然阴沉:“你给朕说明白。”
    我欲言又止,寡淡地微笑,一个大礼叩首,我起身道:“臣妾对皇上的厚爱感恩戴德,臣妾想去碧云寺,从此吃斋念佛,保皇上平安,保江山社稷永存。”
    我不配,再在他的身边冠宠后宫?
    自我踏入深宫,自我开始犹豫该不该给林修远兵符,我已不配再与修远相见,而我从他枕下拿起兵符,便更不配在他身边。
    呵,容宠,一切不过自作自受吧。
    我感觉到了他的惊讶,他沉默了很久很久,紧着的眉头让我泪水决堤。
    “容宠。”他沉声叫我。
    我望向他,静静的。
    他也望着我,眼睛里让我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叫我一声阿意吧。”
    泪水花了妆色,我迟迟不知如何开口。
    阿意,他一直是想我这么叫他吧。
    我终于挤出了哽咽的声音:“阿意……”仿佛,再也没有机会叫他第二回。
    他苍白的脸面无表情,片刻后终于长吁一口气,声音轻的不能再轻:“去吧。”
    叩拜谢恩,起身,转头走了几步,我不知道,我再停留一会儿,会不会就此沉溺。
    他却又开口叫道:“容儿——”
    我停住步子看他,他从椅上起了身,向我伸出手,擦去了我眼下的泪水,又缓缓的,一点一点的,放下。
    他也转过了身,命令似的语气:“以后不许再这样哭了。”明黄色的袖袍一甩,我会意,一步一步的走了,没有回头。
    华阳宫里他提笔案上,笔锋苍劲有力地在圣旨上写着。
    拟罢置笔,他沉沉地阖眸,喃喃自语:“记住,你死了,还会与朕在一起的。”
    容氏于剿除乱党一事有功,护驾及时,温惠宅心,以册宝立为皇后,颁诏天下。北銮三年二月十九,容皇后柔嘉表范,特许带发出宫为国祈福。
    圣旨一下,我吃惊,他放我走,却还是想我能够在黄土之中作陪,来生若遇见的第一个人是他,便让来生成全吧。
    我被两个相熟侍卫送至了宫门前。
    没有浩荡仪杖,没有随从两三,我只带着碧儿出宫了,还有怀里揣着的一枝重华宫的梅花。随着厚重的宫门沉闷的一声响,恍若隔世。
    也许以后,再无人在冰冷的天里去拾戳那些梅花了,任那凭风玉尘临枝,缭乱生长。
    我感到一丝冰冷落在指尖,又是一场纷纷扬扬的雪,我撑起了折伞。
    后来我总听说他的事情,听说他立了第二位皇后,是能够辅佐他的王丞相之女,听说他有了皇子,又得了公主。
    我偶尔闲时,会望一望京都城里的方向,现在他得空的时候,会不会再去重华宫的园子看看呢?
    碧云寺的厢房门前也有一株梅花树,却不如第一眼望见重华宫里的那般惊艳,静影沉璧,岁月流水,缱绻依旧。
    只是从此春不能相惜,冬不可相忆。
    不过是剩两相愁了罢。
    黄梅时节,雨不大不小不紧不慢地下着。
    如细针般的小雨淅淅沥沥地落地,少顷就打湿了她的衣裳。
    一方洁白的手帕在她手边停住。她努力地睁开被雨水打击得紧闭的眼睛,细而长的黑色睫毛如蝴蝶在扑闪着的翅膀。
    嘀嗒——,一颗晶莹剔透的小雨珠从她的睫毛上滴落,顺着脸颊往下巴一路滑去,拖出一道长长的水印。
    上官璃灯摸索着把拿着那方素白手帕的手压了下去,女子紧抿的薄唇轻启了几下,又毫无血色地闭合住了。
    “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那手的主人忽然颤颤巍巍地抖动起来,手帕便掉落在地,水渍瞬间渲染在白色的空间,一点一点地渲染开来。
    青衫男子自言自语说道。语气里却好像没有一点疑问句该有的疑问,反倒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
    “大学士请回吧。璃灯不过是一介小小的掌灯宫女,怎得大学士如此言语?大学士今日还要出使南蛮,璃灯也有要事在身,请便。”
    挣扎了许久,上官璃灯才疲倦地开口。女子仿佛在他身边轻喃,声音如蚊子般细小,说不出的沧桑和嘶哑。
    元京笙落寞地垂下手臂,束捆在发髻上的白色锦带随风飘起,青色衣衫干净得一丝不苟。
    男子虽然紧蹙着眉头,却还是难以掩盖住眉宇之间的那股书生气质。
    目视着那袭身影缓缓地倚靠着城墙前进。陈旧破败的那盏菩提木灯仍旧跟以往一样握在女子的手中,只是少了那抹每每在寒夜里孤独闪烁而又铭记他心的青光。
    突然有侍卫在元京笙身后通报:大学士刚刚从边疆归朝,皇上准备明日为大学士举办接风宴,同时又举行宫灯宴。到时和大学士一齐放宫灯为全天下的百姓祈福,至于今日出使南蛮,则推迟到明日后半夜出发。
    待侍卫详细地报完,便悄悄地退下了。
    他鬼使神差转回过头,只见上官璃灯还在倚靠着城墙向前面长不见底的宫灯殿摸索去。
    元京笙能清楚地看得到她芊芊的玉手现在被粗糙的石壁磨得不堪入目,每一道深深的伤痕都在酌着他的双眼,仿佛女子再一次碰着的不是粗糙的石壁而是他是他元京笙的心。
    他的心没由得又是一次久久的刺痛,犹如无数只蚂蚁,密密麻麻分布在心尖口上,使劲地咬着挠着扎着。
    细雨蒙蒙,那绿衣女子她悄然离去。
    触景生情也不过如此吧,元京笙顿时红了眼圈。
    她,本该是那样美好的女子。
    在三年前,那时的长安流行着一种“飞花令”。
    几个人围成一桌,点一壶上好的女儿红。
    依次按顺序说出一句带有“花”的诗句或词,答不上则要罚吃一杯酒,亦行酒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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