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
    “以大唐的力量,区区回鹘根本无法与我们相争,若是寻常时候,王师所到之地,回鹘贵族都只能束手就擒。然而现如今的情况不同,皇朝能够用在西北之地的军力与修士力量,满打满算也不足三成。”
    城头,南宫第一眺望着城外回鹘大营,眉宇阴沉。
    他身边的李岘接着道:“若只是回鹘也就罢了,纵然皇朝只能派遣三成军力,有我们在,也足够平灭他们。然而眼下回鹘有契丹修士相助,实力增长了许多,我们仅靠归义军与十万禁军,的确是很难将战胜他们。”
    说到这,李岘见南宫第一依旧不忿,便安慰性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南宫第一双拳紧握,咬牙道:“一群蛮夷,之前窃据西域也就罢了,现如今,竟然还敢纠集兵马,侵入我大唐领土,是可忍孰不可忍!”
    阳关被攻破后,归义军和长安禁军且战且退,几乎是让出了沙州、瓜州、甘州等地,一直退到了凉州。
    到了这里之后,大军稳了下来,开始依靠坚固的城防工事与回鹘鏖战,如今激战已经过去了三十多天,回鹘始终不能攻克城池。
    南宫第一转头看向李岘,眸中有不加掩饰的信任与期待之色。
    他道:“若非老安王西北,此处战局还不知道会发展成什么模样,我南宫第一有建功立业、万世扬名之志,却也知道自己只能冲锋陷阵,论及军略与兵家之道,不能望老安王项背。您且给我一句话,我们何时反攻?”
    凉州守卫战已经过去月余,回鹘攻势依旧凶猛。
    这个时候,南宫第一不问凉州是否能守住,只问何时能够反攻破敌。
    之所以是这样,自然是有原因的。
    西北边军与长安禁军,之所以丢掉沙、瓜、甘州等地,并不是战局崩溃,各部将士仓皇后退导致的结果,而是李岘有的放矢的策略。
    早在阳关被破之后,李岘就跟李晔商量过,划定凉州作为抵御回鹘的重镇。故而此战进行到现在,唐军与其说是在溃退,不如说是有目的的选择了凉州,作为跟回鹘的决战之地。
    正因如此,在大军退到凉州之前,城池的防御工事,就被加固的很严密。
    选择凉州,自然有它的道理。
    其中很重要的一个方面,就是这里背靠灵州。
    灵州边军,素来强悍,平定安史之乱的郭子仪、仆固怀恩等人,皆是出灵州藩镇军——朔方军。
    此时灵州的朔方军,自然不能跟彼时相提并论,毕竟朝廷平定安史之乱时,朔方军精锐都被抽调了,但即便如此,朔方军依旧是拱卫西北的核心重镇。
    灵州朔方军与夏州党项人的定难军(夏绥军)毗邻,而当初上官倾城率领狼牙军,北上平定党项人时,李晔并未调集朔方军呼应。其目的,就是为了让朔方军养精蓄锐、保存实力,以备今日之用。
    凉州有灵州的支援与呼应,要挡住回鹘大军确实不是太难的事。
    但要反攻取胜,这在李岘看来,依旧是痴心妄想了些,至少眼下看来是这样。
    他语重心长的对南宫第一道:“我们击败回鹘,五分靠我们自己,五分靠李晔在北境的战事结果。如果李晔能够击败契丹,那么回鹘失去强援,又无法攻占凉州,自然战意全无,届时就是我等反击之机。
    “若是谋划的好了,莫说击败回鹘,就算是趁胜追击,进入西域,将回鹘彻底从西域抹去,顺势重建安西四镇,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要是李晔不能击败契丹,仅靠我们这里的兵力,要守住凉州、扼制住回鹘或许并不难,但要反攻,将回鹘从西北驱逐回西域,就力有不逮了。”
    南宫第一怒目圆睁。
    但也仅是怒目圆睁而已,并没有过多的情绪表现。
    在西北跟回鹘作战了这么久,他岂会不知回鹘力量跟大唐西北力量的对比?
    李岘说的,都是事实。
    南宫第一之前一直对李岘的军略大才抱有幻想,现如今听了李岘这番话,也终于只能接受,战争的胜负,追根揭底,不是靠奇谋妙计,而是靠实打实的军力。
    半响后,南宫第一神色如铁道:“不管幽云一线战况如何,我南宫第一,都会在凉州战斗到最后一刻!”
    “如果大唐在北境胜了,那是皇朝的荣耀,自然也会有我南宫第一扬名天下的机会。若是皇朝在北境败了,国家姑且受辱,我南宫第一身为唐人,又如何能够奢求别的?不过是战死沙场而已!”
    听了南宫第一这番话,李岘有些错愕。
    但是很快,他脸上就浮现出了由衷的笑意。
    “为国征战这么久,你终于成了一名彻彻底底的皇朝战士!”
    .....
    蜀地。
    群山环绕的深处,王建拾级而上,在笔直的青石板阶梯上,向着山峰迈步而行。
    他脚下这作战,名叫蜀山。
    曾经,这里有大唐五大道门之一的蜀门。
    五大道门已经是明日黄花,在天下间再也卷不起风浪,但千年的门派传承,让蜀山底蕴犹存。
    别的姑且不言,郦郡主作为蜀山弟子,在凤歧山之前,以身挡住五大道门从仙庭借下的诛仙大阵之剑,就展现出了蜀山无与伦比的实力。
    而今,王建需要需要借助蜀山的力量。
    在南诏失利后,王建认清形势,果断撤退,回到蜀中,依仗地利抗拒南诏大军。这几个月来,虽然因为南诏军中有不少契丹修士,让各处战事十分艰难,但局面也勉强支撑得下去。
    至少,成都平原暂时没有被兵祸波及。
    但王建很清楚,现在朝廷无法给他更多支持,援军没有,修士更加没有。
    出战南诏的军队,本就没有长安禁军,基本都是蜀地藩镇军,王建的旧部占了很大一部分。现如今战局不利,眼看就要被南诏大军侵入蜀地,王建依靠自己的力量,已经无法让战胜取得胜利,不得不另谋他路。
    李晔不给后援,对王建的要求自然也不会太苛刻,底线就是保住成都。
    但王建身为新近投降李晔的诸侯,自家人知晓自家事,明白自己需要做什么。
    前一个投靠李晔的诸侯,是李茂贞。
    李茂贞最开始被李晔派出去征战时,身边连大军都没有,只有一群修士,却要她在河西打开局面。彼时,河西的吐蕃人势力可是不同凡响。
    在王建看来,李茂贞正是因为在河西之役表现突出,这才能够成为北境统帅,指挥长安禁军与大唐最大的对手——契丹,在幽云一线交战。
    既然李茂贞的情况是这样,那么王建纵然得不到李晔援助,也升不起丝毫怨念。对战南诏的战争,是李晔对他的考验,也是他证明自己有在大唐盛世显赫人前资格的唯一机会。
    要击败南诏大军,一雪前耻,王建就必须让蜀山帮助自己,借助对方的修士和门派传承力量。
    ......
    长安,中书省,李晔放下手中的军报,揉了揉眉心。
    李振虽然好奇,但李晔没有跟他说话,他也不好直接问,便道:“殿下,跟回鹘与契丹相比,南诏的军力实际上是最弱的那一方。南诏地形复杂,我们要占领彼处或许不易,但他们要攻入蜀中,想来也是痴人说梦。
    “只是这回有契丹修士相助,王建才吃了闷亏,眼下他但凡是能够稳住,要守住成都,想必不会太难吧?”
    他没说直接说明的是,王建本就是蜀王,在蜀中有不俗影响力,若是他此番连守住蜀中都吃力,必然是有贰心,一定要雷霆处置。
    李晔将军报丢给李振,“王建取得了蜀山的支撑。蜀山道门的弟子,虽然已经不多,但在蜀中战局上,却是一股能够起到不错作用的力量。
    “王建毕竟曾经是蜀王,能够取得蜀山的支撑,孤并不觉得意外。照这样看来,成都应该是能够保全。”
    李振接过军报看了看,眼神数变,阴晴不定。
    李晔看他这番模样,就知道他在想什么,遂笑道:“王建若是不去借用蜀山的力量,孤才会有防备之心,他去了,证明他光明磊落,没有藏着掖着,孤有什么不放心的?
    “虽说五大道门早已不复存在,但他们并没有灭绝,门人传承还在。
    “孤很想让他们尽数为皇朝所用,增强我大唐实力,就像对待扬州儒门那样。但因为某些原因,他们并不见得会完全信任孤。蜀山能够帮助王建,就说明他们已经向孤屈服了,只是保留了一分颜面而已。孤有什么不满意的?
    “只要能成为皇朝力量,为大唐效力,孤并不介意他们借助谁的门路出世。只要他们愿意出世,从根本上讲,还是说明孤是得人心的,是被认可的,是受拥戴的。
    “说到底,孤才是皇朝的主人,他们为皇朝效力,也就是为孤效力。”
    听了李晔这番话,李振肃然起身,整理衣袍,恭敬行礼。
    他发自肺腑道:“殿下洞悉世事,明察根本,这份本事非我等所能及。这天下归于殿下,不仅是殿下势力非凡,也的确是道理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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