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三名医官面面相觑,支吾了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刘縯抓住其中一名年长医官的衣服,厉声问道:“我在问你,为何还不给我弟解毒?”
    “大……大将军,这毒……这毒……”年长医官吓得哆嗦成一团,这时候,门外有人说道:“大将军,若想解毒,起码得先弄清楚,主公所中的究竟是何毒?”
    随着话音,许汐泠和刘伯姬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躺在病床上,已满头满身都是汗的刘秀,刘伯姬的眼泪如同短线珍珠似的,滴滴答答地落到衣襟上,她快步上前,于床铺边跪坐下来,哽咽着呼唤道:“三哥!”
    刘縯看眼哭得泣不成声的小妹,心中更是烦乱,但又不好开口训斥。他看向许汐泠,急声问道:“许小姐可会解毒?”
    “只略知皮毛。”许汐泠实话实说道。她是跟着师父学过些医术,但还远远达不到精通的地步。
    “许小姐帮我三弟看看,能否有办法解毒!”
    许汐泠眉头紧锁,走到床榻前,她先是看看刘秀的情况,此时刘秀脸色发青,嘴唇呈现乌紫色,而他受伤的那条手臂,几乎半条胳膊都已变成黑的了,这显然是身中剧毒的症状。
    她用手指轻轻沾了沾伤口流淌出来的黑血,放到鼻下,有股极其难闻的腥臭味。刘縯吞了口唾沫,急声问道:“许小姐可能判断出来,阿秀中的到底是什么毒?”
    许汐泠缓缓摇头,若有所思地说道:“目前汐泠唯一能判断出来的是,这是极其霸道的剧毒!”
    “不可能!”三名医官异口同声道:“倘若是极其霸道的剧毒,以中毒的时间来推断,刘将军现在恐怕早已……”
    他缩了缩脖子,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继续道:“可刘将军直到现在还未毒发身亡,只能说明此毒诡异,非世间常见的寻常之毒!”
    许汐泠未置可否,她转头看向刘縯,问道:“大将军,刺客可有留下什么线索?”
    刘縯缓缓摇头,说道:“刺客逃走后,连同伴的尸体都带走了,什么线索都未留下!”
    就在这时,朱云接话道:“大将军,兄弟们刚刚在现场找到了一截断剑!”说话之间,他从一旁的托盘中取出一截断剑,递到刘縯近前。
    刘縯刚要伸手去接,许汐泠连忙制止道:“大将军且慢!”说着话,她越过刘縯,走到那截断剑近前,抽出手帕,用手帕包裹住手掌,这才把那截断剑拿起。
    她仔细查看着断剑的锋芒,隐隐散发着蓝芒,她低头仔细闻了闻,有股淡淡的腥味。她重新打量手中的断剑,断剑中间的纹路怪异,又很有规则,两边的剑刃锋利异常。
    看罢,她慢慢把手中的半截短剑放入托盘中,微微低垂着头,陷入沉思。刘縯问道:“许小姐,能辨认出究竟是什么毒吗?”
    许汐泠看眼刘縯,又瞧瞧刘秀,低声说道:“我怀疑,这次刺客可能来自于一炁门。”
    “什么门?”刘縯一脸的茫然,扬起眉毛追问道。
    “一炁门!”许汐泠面色凝重地说道:“一炁门是一个道家门派,该门派有一种独门毒药,名为阎罗缠,取自于一种毒性极强的海物,名为海阎王。”
    炁同气字,一炁是道家的专有名词,指的是天地未开、阴阳未分之时的原始之气,混沌之气,又被称为先天一炁,一炁门的名字也就是由此而来。
    许汐泠所说的海阎王,其实就是一种毒性极强的海蛇,生活的海礁密集之处,虽有剧毒,但攻击性并不强,轻易不会发起主动攻击。
    可一旦惹到它,不幸被它咬中,别说是人,哪怕是鲨鱼、海豚之类的大型海洋动物,都会当场毙命,所以这种海蛇才有了海阎王这么恐怖的名字,它毒牙分泌的毒素,被称为阎罗缠。
    用现代术语来讲,阎罗缠这种毒素的成分可分为三部分,三分之一是精神毒素,三分之一是肌肉毒素,再加上三分之一的恶性酶。
    这种剧毒已经不能说是见血封喉了,不见血,哪怕只是滴在人的皮肤表面,也能渗透进人体内,令人一命呜呼。
    正因为它的毒性太强,一炁门使用阎罗缠时也十分谨慎,通常是大半缸的水里才倒入几滴毒液,然后再将武器放入缸中浸泡,如此便可让武器附带上剧毒。
    一炁门的弟子本来就武艺高强,再加上阎罗缠这种剧毒,在江湖中是极为可怕又恐怖的存在。
    即便是大名鼎鼎的江湖中人、江湖剑客、江湖门派,也不敢轻易去招惹一炁门的弟子。
    只不过一炁门的弟子不经常行走江湖,也不太愿意参与世间的纷争,可这次为何会突然来到新野,对主公下此毒手呢?许汐泠看着托盘中的那截短剑,陷入沉思。
    她很希望自己此时的判断是错误的,对方并非一炁门弟子,不过看这截断剑,却又像极了一炁门弟子所用的佩剑,这让许汐泠的心一沉再沉。
    倘若主公当真中的毒是阎罗缠,那么任何的医治都是枉然了,因为阎罗缠根本没有解药,即便是一炁门,也同样没有解药。
    “我不管它是一气门还是二气门,我就问你,阿秀还有没有救!”刘縯眼巴巴地看着许汐泠,希望她能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复。
    许汐泠低下头,一声没吭。见状,刘縯急了,他大声追问道:“许小姐,阿秀到底还有没有救?”
    她依旧没有说话,但眼圈却红了,眼泪簌簌流淌下来。她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无药可解,也无药可救。
    刘縯目光呆滞地看着许汐泠,过了半晌,他身形摇晃着倒退了两步。
    张平、朱云连忙走到他近前,把刘縯摇摇欲坠的身子扶住,二人低声劝道:“大将军,阿秀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渡此难关的!”
    “是啊,大将军,阿秀中毒这么久了,可人不是还没事嘛,也许,许小姐说的那个阎罗缠,也……也不过如此而已!”
    刘縯稳住自己的身形,向张平和朱云摆了摆手,他慢慢转回身形,看向床上的刘秀,鼻子一酸,差点放声大哭出来。
    他家总共兄弟姐妹六人,他和刘秀是最亲近的,眼瞅着白天还活蹦乱跳的一个大活人,现在却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刘縯的心简直如刀割一般,悲痛欲绝。
    他走到床边,慢慢坐了下来,向在场的众人挥了挥手,说道:“大家都出去吧!”
    “大将军——”
    “都出去!”现在,刘稷、刘嘉、邓晨、邓奉以及邓禹、马武、铫期、朱祐等人都已闻讯赶来,舂陵军的核心骨干,几乎悉数到场。
    本就不大的房间,现在是人满为患,空气浑浊,让人有些喘不上气来。起码刘縯感觉自己都快窒息了,心头仿佛压了一块巨石,要把他憋炸。
    众人互相看看,最后谁都没敢再多言,向刘縯、刘秀施了一礼,默不作声地退出房间。
    时间不长,房间里只剩下躺在床上的刘秀和坐在床边的刘縯、刘伯姬兄妹三人。
    刘秀蹙了蹙眉,缓缓挑起眼帘,张开眼睛,不过他的眼睛却没有焦距,混沌一片。
    “阿秀,你醒了!”刘縯精神一震,下意识地握住刘秀的手。
    刘秀嘴角抽动,露出一丝苦笑,他从来就没有昏迷,不是不想,而是伤口实在太疼了,让他想昏睡一会都睡不着。
    他反握住刘縯的手,嗓音沙哑,断断续续地说道:“这些刺客……很是厉害……大哥需……多加提防……不可给刺客……可乘之机……”
    刘縯再忍不住,豆大的眼珠子滚落下来,滴在刘秀的手背上,啪啪作响。“嗯,大哥知道的。”
    “这个……这个房间的姑娘……叫……慕妍卿,是……是慕盛庶女……她有助我……大哥可免去她官妓之身份……”
    刘縯已哭得泪如雨下,连连点头,说道:“阿秀,你好好休息,不要再说了!”
    “好疼啊!”刘秀喃喃说道。他也像闭上眼睛休息,可是他根本休息不了,伤口那里的疼痛感早已经麻木了,现在是浑身都疼。
    毒素在他体内运行,散布到他的全身,每一根神经,每一块肌肉,甚至每一根骨头,都像是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啃咬。
    那种疼痛,像是要把人给活生生的碾碎,碾成粉末。如果可以死,刘秀真想立刻马上就死,关键是他现在还偏偏死不了,只能硬挺着承受这种非人的折磨。
    听到小弟喊疼,刘縯终于哭出声来,刘伯姬更是哭得差点背过气去。刘秀闭上本就什么都已看不清楚的眼睛,不再喊疼,生怕大哥和小妹担心,他紧咬着牙关,默默承受着疼痛。
    对于他来说,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对于屋内和屋外的众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等到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悲痛欲绝的刘縯抬头看向刘秀。
    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刘秀脸上的乌青已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苍白,他嘴唇的黑色也已消失,浮现出了淡淡的血色,更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刘秀原本黑了一半的手臂,现在已恢复了正常,就连黑得最厉害的伤口,现在都已变成了红肉,渗出来的也是鲜红的血水,刘秀的浑身上下,哪里还有一丝一毫中毒的迹象?
    刘縯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激灵一下,一蹦而起,用力揉了揉双眼,定睛细看,确认自己没有眼花,他心中禁不住惊叹,阿秀的毒,这是解了?
    他恍然想起什么,急忙去摸刘秀的脉搏。
    颈动脉跳的规则又有力,呼气也是匀称又冗长,此时刘秀正睡得深沉。
    刘縯的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踉踉跄跄地走到房门口,拉开房门,夹着嗓子低声喊道:“医官?医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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