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光一再反对柱天都部挥师北上,就已经让刘縯怒火中烧,只是强忍着没有发作罢了。
    可接下来他又提到与绿林军合并之事,这下彻底惹恼了刘縯,也是犯了刘縯的大忌。
    首先,柱天都部是以刘氏宗亲为基础而建立起来的一支军队,而在这些刘氏宗亲当中,有相当一部分人是被绿林军给逼到舂陵来的,他们当然是打心眼里憎恨绿林军。宗亲们对绿林军的态度,在很大程度上也左右了刘縯对绿林军的态度。
    其次,刘縯一直高举着光复汉室、复高祖大业的旗帜,而绿林军又是什么?只一支无名无分的杂牌军,是由流民匪寇组成的贼军,除了人多点,也就没别的了。
    身为汉室正统的柱天都部,要去和绿林军这样的贼军,乌合之众合并,简直就是奇耻大辱,丢的不仅是自己的脸面,连老祖宗,甚至连高祖的脸面都丢尽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严光的运气太好了,刘縯是最不爱听什么,他就专捡什么说,终于是把刘縯给彻底激怒了。
    随着刘縯一声令下,两名亲兵从外面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到了严光近前,不由分说,架起他就要往外走。
    邓禹腾的一下站起身形,向刘縯躬身施礼,说道:“大将军,子陵之言,亦是为我军着想,并无恶意,还望大将军能法外开恩!”
    马武、铫期、冯异、盖延等人也都纷纷起身,向刘縯施礼,齐声说道:“还请大将军开恩!”
    刘縯冷冷扫视邓禹等人,沉声说道:“谁都不许为严光求情,否则以同罪论处!”
    看得出头,刘縯此时正在气头上,就连一向强横的刘稷,这时候也规规矩矩地跪坐回到铺垫上,一声不敢吭。
    邓禹说道:“大将军……”
    “我已经说了,再敢为严光求情者,与他同罪论处,无论是谁!”刘縯瞪着邓禹的眼睛都快喷出火来。
    换成旁人,这时候或许真就退缩了,没那个胆子敢和盛怒中的刘縯对着干,不过邓禹心思机敏,反应极快,他轻轻叹了口气,面露忧心和伤感地说道:“主公身中剧毒,虽说现在剧毒已解,但身体损伤甚大,眼下正需要精心调养,倘若听说子陵被大将军所杀,以主公的身体,只怕会承受不住啊!”
    邓禹的这个切入点选得实在太好了,他没有为严光求情,而是在为刘秀求情,提醒刘縯,以刘秀目前的身子骨,根本经受不起太大的刺激,倘若听说自己多年的同窗好友被自己的大哥杀了,他的身体还能好得了吗?
    他这番话,让刘縯已然冲到发梢的怒火一下子平静下来,他是可以杀了严光泄愤,但他不能不管自家小弟的死活。
    刘縯的拳头握得紧紧的,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严光好一会,挥手说道:“把严光逐出县衙!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严光不得入内!”
    听闻这话,邓禹等人无不长松口气,重新落座之后,马武和铫期等人纷纷向邓禹点了下头,心中暗赞一声厉害!
    在他们当中,邓禹的年纪最小,但论反应机警,他们谁都不如邓禹啊!
    严光是被刘縯的亲兵逐出县衙的。等他被带走后,刘縯当即下令,命刘稷率两千精兵,盖延为辅,作为右前军,直取棘阳,命邓奉率两千精兵,邓禹为辅,作为左前军,直取淯阳。
    刘縯则亲率柱天都部的主力大军,缓行北上,作为左右两支前军的总后援,哪边战事不利,就增援哪一边。
    在刘縯的坚持下,柱天都部一万多大军,于新野整装待发。仅仅时隔两日,作为右前军的刘稷一部和左前军的邓奉一部,率先起程,直扑棘阳、淯阳二城。
    第二天,以刘縯为首的柱天军主力,也浩浩荡荡的离开新野,开始北上。
    刘秀的房间。
    现在还留在新野的,除了重伤未愈的刘秀外,便只有严光、许汐泠、朱祐、九儿这几人。
    今日刘秀的气色不错,精气神也饱满,众人在刘秀的房间里齐聚一堂。
    看到刘秀的示意,朱祐上前,扶着他从床上坐起,同时小声嘀咕道:“主公,今日一早,大哥已率全军主力出发了。”
    朱祐的母亲是刘氏宗亲,他自小就和刘縯、刘秀认识,私下里,他也叫刘縯大哥。
    刘秀看眼一脸落寞的朱祐,笑问道:“阿祐,你也想去?”
    当然想了!朱祐挠挠头,没有说话。刘秀笑问道:“那你为何不随大哥一起走,而是要留在新野?”
    朱祐白了刘秀一眼,嘟囔道:“还不是因为主公你?把主公一个人扔在新野,我又哪能放心得下?”
    其实刘縯临走之前,给刘秀留下一个曲的亲兵,多达五百人的精锐,保证刘秀的安全已绰绰有余。
    刘秀向他笑了笑,然后转头又看向严光,说道:“三天前,子陵在县衙的事,我已经听说过了,当时大哥正在气头上,子陵也莫要往心里去。”
    严光摇摇头,说道:“主公,我并没有怨恨大将军,我只是……只是很担心。”说到这里,严光由不得叹了口气,低垂下头,眉头拧成个疙瘩。
    在他看来,柱天军现在北上,完全是轻率冒进,是连续胜利后的狂妄之举。
    倘若柱天军不打下棘阳和淯阳还好,一旦打下这两地,直接威胁到了南阳郡城,那么朝廷必然会派出大军,前来增援南阳郡,等到那时,己方又如何应对?
    刘秀沉吟片刻,说道:“朝廷已经没有多余的兵力派入往南阳了吧?”现在朝廷面临着赤眉军的直接威胁,主要兵力都用于对付赤眉军,想来应该没有余力派兵到南阳。
    严光苦笑,说道:“主公实在太小看朝廷的实力了!只要朝廷有决心,便可在极断的时间里集结数万甚至数十万的大军!”
    目前全国的大部分地区还是在朝廷的控制范围之内,只要朝廷肯下血本,拿出钱财来招兵买马,短时间内集结起数万、数十万的大军是很有可能的。
    刘秀陷入沉思,久久没有说话,倘若真如子陵所言,己方现在局面的确很危险。
    他幽幽说道:“可是现在,大哥以及军中的大多数人,都认为县兵不堪一击,郡军不堪一击,连京师军也同样不堪一击!”
    严光摇头,说道:“恰恰是这样,我们的处境才越加的危险!”
    刘秀默然,虽说在很多事情上他可以左右大哥的决定,但有些事情,他也很难影响到大哥。
    现在大哥一心只想要攻占郡城,打下整个南阳郡,这个时候,无论是谁,都无法阻止大哥的步伐。
    就在他沉默不语之时,外面传来敲门声。
    刘秀说道:“进!”
    房门打开,刘全从外面走了进来,向刘秀躬身施礼,说道:“公子,府门外来了两位客人,一位叫冲渊,一位叫冲鹏,自称是严先生的朋友!”
    严光闻言,不由自主地站起身形。对于冲渊和冲鹏的到来,他多少有些意外,主要是意外他们会来得如此之晚,在他想来,冲鹏早就该找上门来了!
    刘秀眨了眨眼睛,他早已听严光提起过这两人,知道他俩是一炁门冲字辈的弟子,而且被己方扣押的那三名刺客,皆是冲鹏的徒弟。
    他略作沉吟,开口说道:“有请!”
    刘全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子,请这两位先生到哪里?”
    “去大厅等我。”
    “是!公子!”刘全答应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朱祐关切地问道:“主公,你的身体……”
    刘秀摆摆手,说道:“在床上躺了这么多天,也该下地走一走了。”
    朱祐皱着眉头说道:“我担心这两人会对主公图谋不轨。”
    刘秀笑了笑,说道:“倘若真要对我图谋不轨,他们就不会光明正大的来了!”
    严光点点头,正色说道:“我与陈野私交甚厚,他不是会暗中偷袭的人!”
    在严光心目当中,陈野和他一样,都是淡泊名利、与世无争的人,至于冲鹏,他不太好判断,毕竟以前从未接触过。
    刘秀在朱祐的搀扶下,起身了下床,简单洗漱一番,然后穿上一件深蓝色的袍子,去到大厅。
    等他到大厅时,陈野和冲鹏已经等了有一会,看到刘秀等人从外面进来,两人面色同是一正。
    严光拱手说道:“陈兄,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看到严光,陈野立刻拱手回礼,说道:“子陵!”
    刘秀打量陈野和冲鹏二人。两人都穿着灰色陈旧的袍子,陈野年纪不大,也有三十多岁的样子,相貌清秀,淡淡的眉毛,狭长的眼睛,五官并不突出,但组合到一起,看起来很顺眼。站于他身边的冲鹏,有四十从出头的样子,白面黑须,单从外表来看的话,冲鹏比陈野还要更斯文一些。
    严光和陈野打过招呼后,他侧了侧身形,向刘秀摆手说道:“陈兄,这位便是我家主公,刘秀刘文叔!”
    听闻这话,冲鹏和陈野一并向刘秀看过去。
    即便刘秀现在面带病态,脸色苍白,气色不佳,但也能看得出来,是位很精神很俊秀的年轻人,龙眉虎目,鼻梁高挺,薄唇如剑,微微上扬,刚毅中透出柔和。
    陈野率先向刘秀拱手施礼,说道:“原来是刘将军,失敬、失敬!在下陈野,道号冲渊!”
    说着话,他看眼身旁的师兄冲鹏。冲鹏眯缝着眼睛,凝视刘秀好一会,还是拱手说道:“在下道号冲鹏,在此见过刘将军!”
    在一炁门,冲字辈的弟子已算是中层人员,不容小觑。刘秀拱手还礼,含笑说道:“冲鹏、冲渊两位先生大驾光临,实在让寒舍蓬荜生辉啊!”
    “刘将军客气了!”陈野再次向刘秀鞠了一躬。
    刘秀摆摆手,说道:“两位先生请坐。”
    陈野对刘秀的态度很客气,见刘秀让座,他彬彬有礼地欠了欠身。
    冲鹏则站在原地未动,直截了当地说道:“刘将军,我这次前来,只为一事,带走我的三位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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