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祐被俘的消息,让刘秀在皇宫里坐立不安。
    他和朱祐关系之亲近,是其它大臣都比不上的。两人既是发小,又是同窗,一同在舂陵起兵反莽,出生入死,直到现在。从小到大,二人几乎是形影不离。
    这次朱祐被邓奉军生擒,他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刘秀都不敢往下想。
    清凉殿内,刘秀在,吴汉、宋弘、伏湛、王常、邳彤、李通、伏黯等重要大臣们也在。
    偌大的清凉殿,静得鸦雀无声。刘秀脸色难看,一言不发,众大臣也都是低垂着头,默不作声。
    宋弘深吸口气,突然屈膝跪地,向前叩首,说道:“微臣举荐不力,请陛下降罪!”
    刘秀看了一眼宋弘,挥了挥手,说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吴汉瞥了宋弘一眼,说道:“陛下,岑将军出师不利,接下来的仗已经很难打了,微臣以为,陛下当及时传书岑将军,暂时不宜再战,需按兵不动,养精蓄锐!”
    刘秀缓缓点了点头,吴汉的话有几分道理。
    两军交战,一仗打下来,朱祐被擒,还折损了近三万将士,南征军的确伤了元气,也大折了士气,短时间内,不宜再与邓奉交战。
    虽说吴汉是被宋弘一再弹劾下来的,但对宋弘,吴汉也谈不上有多憎恨,更确切的说,他压根就没把宋弘放在眼里。
    他跟随陛下南征北战,驰骋疆场的时候,宋弘还不知道在哪呢!
    吴汉沉吟片刻,又道:“当务之急,陛下需派一使者,去往南阳,和邓奉磋商,争取要回朱将军。”
    王常摇了摇头,说道:“这……恐怕不太容易啊!邓奉很清楚陛下和朱将军的关系,想让邓奉放人,只怕……”
    他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完,但意思很明显,邓奉是绝不可能释放朱祐的。
    吴汉皱着眉头说道:“如果邓奉想要钱,我们就给他钱,如果邓奉想要粮,我们就给他粮,他总归有最想要的东西吧?”
    王常看眼吴汉,欲言又止。伏湛接话道:“倘若,邓奉想要的是帝位呢?”
    吴汉身子一震,拧了拧眉毛,接下来不再说话。
    刘秀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子陵现在何处?”
    现在刘秀又想到了严光。邓奉的妹妹邓紫君,可是对严光情有独钟,而且早就传出话来,此生非严光不嫁。
    通过严光和邓紫君的这层关系,子陵现在倒是可以去邓奉那里,试一试能不能把朱祐要出来,最起码,他可以保证朱祐性命无忧。
    清楚严光和邓紫君关系的人,听闻刘秀提到严光,眼睛顿是一亮,李通兴奋地说道:“对啊!子陵和邓紫君的关系非同寻常,倘若子陵肯出面,为仲先求情,就算邓奉不释放仲先,但也不会伤及仲先的性命!只是,”他看眼刘秀,小声说道:“陛下,子陵居无定所,云游四方,谁都不知道他现在住在哪里啊!”
    刘秀眉头紧锁,沉吟片刻,对伏湛说道:“司徒,于我方所辖郡县,张贴告示!”
    “缉拿严光?”伏湛下意识地问道。
    刘秀看了伏湛一眼,说道:“寻人。”虽说严光总是在各地云游,但他终究是要进入城镇的,看到告示,知道仲先出了事,他一定会赶到洛阳。
    邓禹、朱祐、严光,还有刘秀,他们四人是同窗,相互都是至交,朱祐出了事,只要严光知道了,是不可能袖手旁观,坐视不理的。
    严光淡泊名利,也不愿意在朝为官,刘秀称帝之后,他就没在见过严光,只偶尔能接到严光托人捎来的书信,向他报个平安,也顺便讲讲天下的见闻。严光这个人,活得洒脱,活得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按照刘秀的旨意,凡归属于建武朝廷的郡县,在城镇最显眼的地方,都张贴出了寻人告示,寻找严光,而且还开出了悬赏,只要人们能提供有价值的线索,也可以领到丰厚的奖赏。
    还别说,刘秀的这一招挺有效果的,严光真就看到了张贴出来的告示。此时的严光,他就在河北的冀州。他的目标是太行山,从青州出发,路过的冀州。
    看到城中有寻找自己的告示,严光愣了愣,随即去了县府,询问究竟。严光所在的城邑是易阳,易阳令听闻严光求见,差点一蹦多高,亲自跑出县衙,把严光迎入衙内。
    严光一脸的不解,看着易阳令,问道:“可是县令大人在找草民?”
    “哎呀,严先生,并非是我找你,而是陛下在找你!”
    “陛下?”严光闻言,更加不解,茫然地看着易阳令。
    易阳令说道:“前段时间,朝廷派出的南征军,在南阳战败,建义大将军朱祐朱将军,被反贼邓奉生擒,现在生死未卜,陛下寻找严先生,是希望严先生能去趟南阳……”
    他话还没说完,严光已站起身形,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已有……已有半个月了吧?”易阳令小心翼翼地说道。
    “我知道了!”严光说完话,向易阳令拱手说道:“县令大人,草民告退!”说完话,他转身就往外走。
    易阳令连忙起身,追上严光,结结巴巴地问道:“严……严先生要去哪?现陛下正在苦寻严先生呢!”
    “去南阳!”严光说道:“眼下,仲先生死不明,片刻也不能耽搁。”
    “那……那陛下……”
    “等我从南阳归来,自会去洛阳面见陛下。”严光快步走出了县衙。
    他都走出了县衙的大门,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又回去了,对易阳令拱手说道:“县令大人,能否借我一匹马?”
    易阳令连连点头,对旁边的衙役说道:“快!快去给严先生找匹马!记住,要上好的良驹!”
    严光在易阳令这里借了一匹马,连夜奔赴南阳。
    一路上,严光是风餐露宿,日夜兼程,马累倒了,便就近找县府借马,但即使是这样,他从易阳赶到南阳,也足足花了十日的时间。
    现在,以岑彭为首的南征军驻扎在南阳的叶县。
    叶县位于南阳和颍川的交界附近,在颍川那边,与叶县隔界相望的就是刘秀一战成名的昆阳。
    岑彭把南征军驻扎在叶县,是进可攻,退可守,背后还有寇恂这个后援,可让己方立于不败之地。
    严光到了南阳后,没有去叶县找岑彭,而是直接去了新野。虽说吴汉把新野城屠了,但不是城内的人都死光了,城中还是有不少百姓的。
    进入新野城,严光找到袁菲儿家的那间小酒馆。
    小酒馆现在业已化为一片焦土,看着黑黢黢的残垣断壁,严光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他和袁菲儿有过一面之缘,当时他便看出来,袁菲儿不像是长寿之人,结果,还真就被他一语成谶了。他对着酒馆的废墟,拱手深施一礼。
    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从一处断壁的后面转出来一位青年。青年上下打量了严光一番,问道:“这位兄弟,你认识这家的主人?”
    严光点点头,说道:“有过一面之缘!”
    青年哦了一声,转头看看废墟,说道:“可惜,他们都死了。”
    严光说道:“如果元之能坚持己见,袁小姐……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青年身子一震,满脸诧异地看着严光,惊讶地问道:“你……你认识邓将军?”
    一听青年称呼邓奉为邓将军,严光暗道一声没错了!
    虽说目前邓奉军不在新野,但严光敢笃定,邓奉在新城一定留有不少的眼线。不管新野被损毁成什么样子,这里究竟是他的家乡。
    若有熟人前来找他,也肯定会到新野。严光看向青年,拱手说道:“在下严光,字子陵!”
    青年呆呆地看着严光,好半晌没回过神来。严光?他……他不就是刘秀的人吗?
    严光不管对方惊讶于否,直截了当地说道:“我这里来新野,是为了见元之的!不知这位小兄弟可否为我带路?”
    青年总算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倒退了一步,说道:“我……我怎么能知道邓将军现在在哪?”说话的同时,他目光飘忽,不停地看着左右,明显是要跑。
    严光一笑,说道:“小兄弟,我并无恶意,只是想让你帮我带个路。”
    “邓将军来了!”青年突然看向严光的身后,抬手指了过去。严光很配合的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空空荡荡,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他再正过头来,那名青年已经跑出好远。
    严光也不追,冲着青年大声喊道:“我就在这里等你们,速去速来!”
    青年边跑边暗暗咧嘴,他怎么知道自己是去找帮手的?
    他回头看了一眼,严光非但没有追他,反而还找到半堵断墙,坐了下来,口中念念有词,也不知道他在嘟囔些什么。
    严光只是在默念道德经而已。以前的新野,那么繁华的城邑,而现在,处处废墟,怨气漫天,如同一座死城,令人唏嘘,也让人觉得可悲。
    他同情新野百姓的遭遇,但也不怨恨吴汉,这种事,没有谁对谁错,要说错,也是这视人命如草芥的乱世。
    他等了也就不到两刻钟的时间,刚才跑走的那名青年回来了,不过在他的身后,还跟着十多号人。
    距离好远,青年便指着坐在断墙的严光说道:“是他!他没走!他还在那里!”
    跟在青年身后的十几名汉子,加快步伐,转瞬之间,人们跑到严光近前,把他围住。其中一名大汉手持着木棍,跨前一步,振声问道:“你是刘秀派来的人?”
    还没等严光回话,另有一名大汉脸色一沉,呵斥道:“不得无礼!”而后,他向严光抱拳拱手,问道:“阁下是严先生?”
    严光从断墙上下来,拱手还礼,说道:“在下严光严子陵!”
    说话的这名大汉,明显是众人中的头领。他上下打量严光一番,问道:“不知严先生找我家主公,所为何事?”
    他称呼邓奉为主公,等于是向严光摆明了,他们就是邓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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