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洛易平还是风华绝代的卞东太子,而他也还是受人敬仰的聂家传人。
    没有想到再见面时,他们两人皆是风光不再。
    而害他们至此的始作俑者,就是萧芜暝!
    “卞东太子?”
    许久没有人这样叫过洛易平了,当聂玉书这样喊他的时候,他神情有些恍惚,尽管聂玉书的语调里是不加掩饰的嘲讽。
    “你瞧瞧你现在这个样子,你什么都没了,还被废了一只手,你拿什么去跟萧芜暝斗?”
    他倚靠在墙壁上,眸底满是鄙夷和不屑。
    洛易平的那只手被废了,是鲜为人知的事情,他用重金装了假肢,在旁人看来,与常人无异。
    可这聂玉书竟只是瞥了一眼,就瞧出了端倪。
    “或许你还不知道,你这个假肢,是我给你装的。”聂玉书勾唇轻浅地笑着,“用着还满意吗?”
    那张冷静阴鸷的娃娃脸上有了一丝崩裂,“你说什么?”
    当初是狄青云带他去找了大夫,按了假肢,那时他还昏迷着,但他记得十分清楚,他记得自己醒来后,身处在一个医馆里,他不想自己废了一只手的事情被传扬出去,便让狄青云杀了医馆里的所有人。
    他甚至还记得,狄青云告诉他,这医馆的大夫是个老御医,而他在醒来的时候,也的确是瞧见了正在抓药的那个大夫,胡子花白,年事已高。
    狄青云杀人时,他是亲眼看着的,那个医馆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
    可这一切到了聂玉书的嘴里,怎么又变了?
    “你不信?那你就去找狄青云好好问问。”聂玉书一眼就看穿了他心中所想。
    洛易平冷着一张脸,“我的确会去找他。”
    不光是为了此事。
    可狄青云行踪飘忽,不是他能找,就能找得到的。
    洛易平习惯性地按着假肢连接身体的地方,眉头微沉。
    “看来你用的并不习惯。”聂玉书瞥了他一眼,朝他丢了一颗药丸过去。
    洛易平眼疾手快地将那药接住,“这是……”
    “你敢算计我?”那张好看的娃娃脸阴鸷暴躁到了极致。
    聂玉书好似没有看见他眸底几乎可以磨墨的浓稠暗色,勾唇轻笑道,“别介意,保命之举而已。”
    洛易平这假肢很好,行动自如,与真正的手无异,只是这假肢与身体连接之处总是会发痒,一开始只是微痒,到如今痒得他生不如死。
    每每痒得他恨不能将这假肢卸下来丢了时,他总是后悔,当初应当要留那大夫一命的。
    而如今,聂玉书嘲讽的话在耳边响起,“如何?你是不是开始庆幸,帮你装假肢的人是我,而我还没死?”
    “你想做什么?”洛易平居然是怒到了濒临点,若是再继续挑衅他,恐怕聂玉书的命就得交代在这里了。
    可聂玉书却是无所畏惧,“不是我想做什么,而是我要你为我做什么。”
    “给你的这颗药,可以压制那痒,一颗的药效是十日。”聂玉书好心提醒道。
    洛易平思量着低头,看着手里的那颗药,眸底闪过一丝挣扎,最后,他还是将这药吞下。
    聂玉书满意地看着他吃了药,又扔了一颗药给他。
    “这颗药,我用了百种毒虫的毒血,世上无药可解,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用在萧芜暝的身上。
    洛易平挑眉,“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聂玉书想的是,反正萧芜暝也不会留他这条命,拉他这个帝王命来为自己陪葬,不亏。
    只是……他真想看看萧芜暝在知道自己中毒后却被得知无药可解的神情啊,真是可惜,到那时,他应当是看不见了。
    壁上的烛光微动,牢门前什么人影都没有,仿佛洛易平方才没有来过一般。
    筎果拿着灯笼,站在牢门前,看着正闭眼小憩的聂玉书,眸色淡淡地扫过了那地上动也没有动过的稀饭,还有一只刚死不久的老鼠。
    她眸底闪过一丝害怕,几乎是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前世在卞东冷宫时,每天晚上这些老鼠就会在她的床褥上爬过,将她吓得不敢合眼,一开始时,有夏竹帮她赶老鼠,后来,夏竹死了,再没有人会挑灯守在她身边赶老鼠了。
    明明夏竹自己怕老鼠也怕得要死。
    “太后身娇肉贵,怎么能来这样肮脏不堪的地方。”聂玉书带着某种期待的恶意,开口道,“想取我的命?直接下令就成,何必亲自来此呢?”
    他的声音将筎果的思绪拉了回来。
    “死?”她侧过身,眉眼弯弯地笑着,歪着头看向他,“谁说我是来要你命的。”
    “那你是?”聂玉书神色大变,腰板挺直,死死地盯着筎果。
    “我是来关照你的,留你一命。”
    聂玉书不得不承认,筎果的声音是他听过所有声音中,最为好听的一个。
    这种好听,不是说她的声音有多清脆,而是当她这样轻轻柔柔地说着话时,就像是一阵春风吹进了心头。
    “为什么不让我死?”
    脱口而出的瞬间,他忽而笑开,这样也好,他可以看着萧芜暝来求他解毒时是何种神情,他也可以看着萧芜暝是如何的受折磨而死的惨状。
    筎果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觉着他这笑意让她心里发寒。
    “我知道了,你是觉得夏御医的医术比不上我是不是?这样想也正常,毕竟当初只有我才能解开那毒,救了你,间接救了他。”
    “医术?”筎果虽是承认他的医术,可留他,才不是觉得他医术了得。
    她禁不住翻了个白眼,敷衍道,“你要这么以为,那也可以罢。”
    聂玉书见她要走,出声喊道,“喂!你来是做什么的?”
    “哀家方才不是说了么,来关照关照你。”
    筎果走后,走进来五个狱卒,一面与他打着招呼,一面亲自将他住的那个牢房打扫干净,还换上了城东最好的那家酒楼的饭菜。
    一如筎果来时说的那样,她是来关照他的。
    与此同时的雍城城西,最大的那间府邸正换着匾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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