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抬头看着这个立在城墙上的女子。
    时间一久,大家都只记得她是个被萧芜暝宠得没边的女子,却忘了当年在齐湮国,群臣皆反,是她一人力敌那些反骨,等到了萧芜暝。
    如今,她的气魄不减当年,更胜从前。
    “哀家与元辟军誓死保卫雍城,不退,不逃,若你们想走,哀家亦会拨出一支军队护送你们。”
    元辟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日光照的人有些晕眩。
    恍惚间,他们在筎果的身上看到了那个骁勇善战的年轻君王。
    “太后不走,我们也不走!这是我们的雍城,要滚的是敌军!”
    “太后是殿下亲自带大的,殿下不惧生死,她也不会苟且偷生。”
    风中有沙,吹得人双眼微红。
    筎果轻咬着红唇,缓而深地呼吸着,尽力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谁也没有看见她藏在玄色朝服里的手握成了拳头,此时在微微发着抖。
    从决定上城墙起,她就在害怕。
    倒不是怕死,只是怕自己在百姓之中没有威信,做不到让人众志成城。
    寇元祺对着她跪下,道,“太后,你是元辟的骄傲。”
    想当年卞东太子战果未分时,就弃城而去,筎果区区一个弱女子,还是自小就被护在深闺中的,与男子相比,也丝毫不逊色。
    “此战有你坐镇,一定会赢。”
    洛易平站在人群中,入目皆是百姓拥护筎果的景象。
    他面无表情地压下蓑帽,从人群中退了出去,垂下的眼眸划过几分的狠厉,还有些许的不甘心。
    为何前世萧芜暝攻打卞东国时,你想也不想,就大开城门,主动投降?
    为何那时你没有与卞东百姓同生共死?
    筎果,你总觉得是我负了你。
    可你何尝不是也负了我!
    洛易平一拳打在了树上,鲜血从树干上滴落下来,他却好似丝毫不觉得疼,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城墙上的那个红衣女子冷眼旁观着,上前一步,附耳对着筎果说道,“洛易平离开了。”
    “盯紧他,若是他有什么动作……”
    说到这里,筎果顿了一下,再抬眼时,十分坚定道,“就杀了他。”
    她不是萧芜暝,世事都计算在心中,万事皆胜券在握。
    她身上既然担着护住雍城的担子,就不能出一丝半毫的意外。
    那代价太大,她承受不起。
    因有筎果,元辟军士气大增,而百姓们也不在说要投诚,做起了大军的后盾。
    城墙下,三方人马仍旧在厮杀着,血流成河,各方却都越战越勇,大有死也不退的架势在。
    筎果蹙眉看着,命人拿来了座椅,一如她对百姓所说的那样,她会待在城墙上,直至兵退。
    如今她要做的,就是静静等待。
    她也不确定自己会等来什么,也许是兵退,也许情况还要再差一点,要等到萧芜暝归来。
    耳边簌簌响起的,是利箭飞过的声音。
    这是她第一次离战争这么近。
    随着时间的流淌,筎果的心愈发的冷静下来,没有丝毫的紧张和害怕。
    她看着逼退敌军几寸,敌军又逼近而来。
    原来这就是萧芜暝在战场上会遇到的事情。
    好似每一瞬,都在生死边缘。
    这人还说,打仗不可怕。
    是啊,打仗不可怕,可怕的是这战争会无休止。
    只要战争不息,杀戮就永远不会停止。
    天渐渐的暗了下来,残阳西斜,天边的黄昏是最后一抹光亮。
    雍城的城墙倒影在地上,那墙头上的玄龙雕塑,翘首巍峨,没有受到战火的损害,一如百年前。
    烽燧已经被将士们点燃,映红了已经暗下来的夜空。
    今夜星空很是闪耀,清月倒是显得有些黯淡。
    北戎皇陵里,太子墓旁的那块坟,终于挖好了。
    前后只用了两天一夜。
    苦工们扛着楠木棺材,正放进那墓坑里。
    无良国主亲自盯着他们,命他们将棺材盖打开后,就屏退了众人。
    整个皇陵,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拿着酒壶,坐在了老国主的坟前。
    先是往老国主坟前的那空酒杯里倒满了酒后,他才给自己倒了一杯。
    “你又得意了?你最自豪的皇长孙没死。”
    无良国主冷笑一声,一口将酒喝尽。
    “我待这侄儿非常的好,听闻他死了,这就命人挖了衣冠冢给他,可惜,他还用不到。”
    夜风拂过,树影摇曳,倒影在墓碑上,一如鬼爪般恐怖,令人心生恐惧。
    树叶悉率作响,将一些声音掩下。
    无良国主不紧不慢地给自己满上了酒杯,“不过这倒没什么,既然做不了衣冠冢,那就直接做他的坟墓更好,让你们祖孙三代都在一起。”
    “哦~你要是还不满意,我就把他的妻子,还有他那两个儿子也找来给萧芜暝陪葬。”
    “让你们一家人,整整齐齐的。”
    无良国主大约是听到了脚步声,等他抬头时,一柄泛着寒光的冷剑,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皇叔,好久不见。”
    萧芜暝依旧是平日里的那语调,带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就好似寻常人家一般,在先人坟前偶遇闲聊。
    “原来是皇侄啊,寡人等你许久了。”
    清贵的男人喉间溢出了低低的笑声,“是么?那让皇叔久等了,是侄儿的过错。”
    无良国主没有说话。
    那柄架在他脖子上的利剑逼近了他脖颈些许。
    萧芜暝远没有他声音听起来的那样和善。
    “皇叔,二十余年前的血债,我来向你讨了。”
    无良国主冷眼瞥着那柄冷剑,有些恼羞成怒。
    这二十余年来,已经没有人再敢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了。
    “笑话!寡人的天下,岂是你说拿,就能拿得走的。”
    他松了手,那酒杯瞬间从他的手中滑落,落地之声,清脆悦耳。
    倏地一声,一只冷箭从林间飞来,直冲着萧芜暝而去。
    萧芜暝是稍稍侧过了身,就避开了这支当面而来的冷箭。
    而后,十箭齐发,从四面八方冲着他而来。
    萧芜暝持剑,将冷箭劈成两段。
    而在此时,无良国主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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