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夫人雷厉风行的很,不到三天的功夫,关于阎良花的流言蜚语在整个帝都就撒播开来。
    “你们听说了没有,那霍家大小姐不但是个寡妇,而且还有个儿子呢,竟然还有脸回帝都来,要是我早弄个绳子吊死了。”
    三五个世家小姐,聚在一起边说边笑,这段时间就属阎良花风头正盛,被册封郡主,受到了皇帝的表彰,百姓的敬佩,赚足了眼球,甚至传出去什么生女当如阎娘之类的话,嫉妒死了一众人。
    如今她名声不堪,众人自然乐见其成。
    很快便有人附和道:“我也听说了,她行为不端,连孩子的父亲是谁都不知道,有的说是个屠夫,还有的说是穷酸秀才呢,要我说啊,必然是她自己不检点和这些人都有牵扯,要不这流言怎么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其余人便一起哄笑起来,不忘用帕子掩着口维持着大家闺秀的姿态。
    也有人觉得年纪对不上:“听说是继子呀。”
    不怀好意的人继续揣测:“继子就更有意思了,年纪轻轻的寡妇,正值壮年的继子……”
    “快别说了,听着我都觉得耳朵臊的慌,她怎么干的出来这种事,把继子当弟弟留在身边。这霍家的脸面算是丢尽了,所以说,上门女婿哪有好的。”
    阎生上门女婿的身份本就受人诟病,如今更是被大家拿出来大肆嘲笑,家族聚会要是不提一提,都好似没赶上潮流一般。连出门逛首饰铺子都听得见几个小姐在议论此事,声音不高不低隐约能听见一些话,和一阵嘲讽的笑声。
    “将这两件都装起来。”霍姨母心情很好,手指抚摸着墨绿色的镯子转了一圈,唇边泛起微微笑意,眼珠一转,落在了身后那副纯金的月牙盏上,“你个东西价格多少?”
    小二赔笑道:“这件是顶好的金器,从皇宫里流传出来的,放在这多长时间了,轻易没卖出去过呢。”
    意思就是东西好且贵,一般人买不起。
    能来珍宝阁买东西的,都是有钱人家的小姐贵妇,但贵妇也是分等级的。小二只从霍姨母挑选的那两件东西上就判断的出,这位夫人不会为了一件金器摆设一掷千金。
    霍姨母脸色一沉,纵然小二哥陪着笑,她仍旧有一种受到轻视的感觉,叫丫鬟拿着东西转身就走。上了马车,仍旧有些气不过,骂道:“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彩霞连忙劝道:“二夫人别跟那种人计较,一辈子连您的脚后跟都够不着。”
    霍姨母看了她一眼:“你一大早就跟我出门,你家那个小姐没说什么?”
    彩霞道:“我家小姐一副万事不挂心的样子,但凡是她不感兴趣的,理都不理,无趣死了。”
    霍姨母冷笑:“但愿她如今还坐的住。”
    彩霞那一日就在不远处,听见了二人争执,她没敢上前,毕竟夹在中间难做人,如今只有霍姨母在,她毫不犹豫的表忠心道:“大夫人下手这样毒辣,我家小姐肯定六神无主,还得请您做主帮忙呢。”
    霍姨母将装着发钗的盒子打开一条缝,专注地看着:“得了吧,我算是看出来了,那是个有本事有主意的,哪里瞧得上我们孤儿寡母。就是不知道这主意在长安里是否行得通。”说后一句的时候,她嘲讽十足。
    当初看上了阎良花有父亲作为依靠,后来看上阎良花有脑子,霍姨母是欣赏这个小姑娘的,小姑娘也不出意外的展露了本事,赢得了郡主的身份更加让人赞赏,但问题出在了小姑娘没有认清她自己的身份。
    一个养在外边的农女,甚至是个寡妇,把年岁相仿的继子当成弟弟带在身边,简直处处都是槽点。
    彩霞一想到自己小姐就绝望,讨好道:“小姐一定会急着和您结亲呢。”
    霍姨母按了按鼻翼上脂粉:“我可不要一个寡妇当儿媳妇,她配晏儿本就勉强,如今更是云泥之别。我就想看看,像她这样的货色能糟成什么样,又是怎么把那些狗屁骄傲吞下去的。你说,她一个寡妇骄傲在哪?”
    说的好像她不是个寡妇。
    彩霞愁的一张小脸皱皱巴巴,试探性问道:“那我可以回到夫人跟前吗?”
    霍姨母迟疑了片刻,道:“先待着吧。”
    彩霞多机灵,一听这话就知道二夫人没有放弃自家小姐,只是颜面上过不去要晾两天。她立马保证道:“奴婢一定会好好劝劝小姐的,小姐不该这么不知好歹。”
    霍姨母哼了一声,没说什么,马车停下,到了内院,彩霞殷切的服侍着二夫人离开。
    与此同时,她们马车旁边,还停着的一辆马车,一只雪白的手腕将帘子掀开一角,又不动声色地放下。
    马车内的人正是阎良花。
    她本想出府吃一杯杏仁豆腐,哪知一路驶去,她已经听了七八个有关自己的谣言,耳朵都快起茧。结果回到家里,隔着马车车帘又听了一通议论,也亏得她一向脸皮厚,听了也不痛不痒的,这若真换成什么大家闺秀,恐怕早就被逼的投湖了不可。
    春秋担忧的看着自家小姐:“您别听他们胡说,老爷回来一定会给你做主的,少爷也不会置之不理。”
    “看来我应该去写话本了,保证能躺着赚钱,毕竟她们都给了这么多的题材。”手里捧着茶酪子,阎良花发出真诚的感慨。
    出去这一趟,就听见了十几个版本有关于自己的故事,男主角变幻无常,一时之间都不知对方说的是不是自己,需要仔细揣摩细节。
    春秋看着自家小姐那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一时之间不知该哭该笑。春秋:“少爷知晓了这事情,很生气,揪着王大公子和南安王打了一顿。”
    “打人家做什么,这是肯定不是这两个人,十有八九是我那个便宜母亲做的。”阎良花漫不经心的说着,示意春秋搀扶她下马车,道:“名声弄遭了也好,省得惹来一些麻烦。”
    阎良花的名声在长安里起起伏伏。
    一开始初入京都,大家对这人采取无视状态,不太关心。直到她在干旱时节种出大批量的粮食,获得了郡主的头衔,一鸣惊人,那阵子霍家门槛都要被踩踏,一些普通的官宦子弟纷纷提亲。
    这样的受欢迎没持续多久,就出了牛栏街杀人一事。她手提一把长刀,力敌八名壮汉,消息一流传出去成了八十个壮汉,上能吓唬三岁小儿夜间啼哭,下能吓唬风流子弟——在不好好读书就娶霍家大小姐回来管着你。不过话是这样吓唬,到底也没哪个母亲舍得给儿子娶这个一个悍妇,万一夫妻吵架言语不和,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呢?
    当然,也有些不怕死的想攀高枝,或者专门好烈女这一口的少爷,于是媒婆不厌其烦的登门。
    阎良花觉得,寡妇的身份一放出去,自己无人问津,白不厌的脸色能好看不少。
    这也算是一件好事。
    春秋小心的将车上的荷花种子拿了下来,说:“就是外边那些人的话太难听了,一个个的把尖酸刻薄写在了脸上,也不知道仁义礼信读到了哪里去。”
    阎良花不以为然:“口舌而已,只要我心不动,那就是世上最无用的东西。”
    春秋笑道:“小姐不屑于计较,犹如荷花出淤泥而不染。”
    阎良花:“这个马屁过头了,我是淤泥才对。这荷花还是送给沈令仪吧。”
    古人一般不怎么给年轻小辈过生日,怕折福气,只有及笄弱冠才会大办一场。
    去岁,沈令仪及笄,本来约定好了阎良花要送三月荷花祝生辰,结果她被禁足于府内,未能出面,事情一桩接着一桩,甚至有了大旱。因为天灾缘故,太子婚事以及沈府的婚事全都搁置,直到今年才重新被提及。
    阎良花也想着补一补去岁的遗憾,索性出门就买了点并蒂荷花的种子,准备回来催生,等着送给沈令仪。
    那些流言蜚语,指指点点,与她而言还不及一束花来的重要。或许,也不如淤泥。
    但对于府内的丫鬟来说,却是一件大事,可能改变府内的格局。就像是一个公司总经理出了事,职员总要担心一下自己的工作前景。
    这一路走着,连丫鬟都在指指点点,慌乱看一眼,就赶紧收回视线。
    春秋嘴角一抿,低眉一冷,虽然小姐不在意,但她在意。
    阎良花首先想到了一个问题:“她们也算是提醒我了,下人都敢冒犯,我这边都是这样的光景,不知道平安那怎么样,去瞧瞧吧。”
    春秋道:“白菜是个忠心的,土豆也保护着呢,肯定没事,只要……”
    阎良花说完了这句话:“只要霍夫人别找平安的麻烦。”
    但是霍夫人都把枪口对准了阎良花,怎么可能放过覆巢之下的那颗卵。
    阎良花有个三长两短,平安一定是最惨的那个。
    你瞧着,人活着要顾虑的可多呢,首先便是依附着自己活的那个小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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