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关悬镜惊道。
    栎容指肚掠过宋敖冰冷的皮肉,“看来宋大人虽然喜欢刺花,但却怕疼的很。刺花用针尖蘸上朱砂彩墨,刺进皮肉描出花色,花样在人皮上可以保存很久,百十年都不会褪色,人皮在,刺花就在。刺花历久弥新,但过程实在太考验人的忍耐。宋敖是文人,胆子…也忒小。”
    “不是刺花,那又是什么?”
    “是用朱青画出来的。”栎容又摸了摸,“朱青是一种很难洗掉的染色物件,民间多是用来染布,画上后漂洗一次,没有洗净的色彩就会印在布上,但并非会一直保持,就和衣裳洗多了会褪色是一个道理,朱青色泽持久,但也不是永远不褪,不过…”栎容想着道,“十年八年没什么问题。”
    不知怎么的,关悬镜忽然想到了安乐侯背上被人剥去的野马刺花,他魔怔似的也摸向宋敖后颈的白虎头,低声问道:“栎姑娘…要是…把这白虎剐下…”
    栎容摇头,皱眉道:“宋敖身上这副,颜色已经淡了许多,看来他描这也有些年头。你不知道,朱青描在人身上,日积月累已经和皮肉长成,要是剥下,不过几天朱青就会消失不见,你要块没用的人皮做什么?”
    ——“就是说…剥了这块皮也没什么用处…”关悬镜喃喃自语。
    “不如拓下了。”栎容哼了声,“鹰都到处都血淋淋的,听得都瘆人。”
    “不说不说了。”关悬镜赔着罪。
    栎容知道关悬镜没事就爱犯起职业病,当然不会和他计较。栎容托腮又略微想了想,已经有了法子。在换上寿衣前,栎容给宋敖裹了几叠棉布,让他干瘪的身体显得饱满些,寿衣穿上就与常人无异,发束漆黑齐整,双手指润甲亮,面容栩栩如生。何为入殓的极致,关悬镜惊叹栎容又刷新了自己的眼界。
    心力交瘁的栎容脸色有些发白,吹了吹破开的伤口,才要起身已经被关悬镜按下,关悬镜拂开衣襟在她对面席地坐下,“你的伤…”
    “不碍事。”栎容藏起伤手,“应该过了子时了,薛灿一定还在等我…”
    “他要见你伤又重了,一定会懊恼让你过来。”关悬镜蕴着春风般的暖笑,“你要不想他自责,就得听我的。”
    栎容扯开白布正要扎上手,关悬镜从怀里掏出一个细口瓶,这还是从宫柒家要来的金疮药,栎容之前没有收下,但他却时时带在身上,等着这一刻派上用处。
    ——“敷上疼的紧,但也好得快。”关悬镜扳开栎容半握的手心,把金疮药小心敷上,再一层层温柔的裹上白布,还扎了个精巧的结,关悬镜抬眉低笑,深目如一潭可以望穿的清泉。
    栎容适时收回手,感激的对他点了点头。
    关悬镜收起金疮药,低声道:“你虽然出身乡野,但你会的懂的,比外头许多人都要多。倒是我,总觉得自己无所不知,殊不知…我才是最愚昧的那个。”
    “是你呀,谦虚了。”栎容笑道,“关少卿是读过圣贤书的人,我家庄子以前来往客不少,东南西北的人随便扯上几句,听着有趣就记下了,哪能和你的真才实学比?关悬镜,你笑我呢。”
    她的声音,像极了树上悦耳的百灵鸟鸣,听着如同仙乐一般动人。
    “我想知道。”关悬镜突然低问,“你的花容月貌,什么时候才会让薛灿知道?他虽然也怜爱你现在的脸,但如果知道你没有破相,一定会很惊喜。”
    “什么时候…”栎容定住笑容,脸颊泛起娇羞的红色,“等他娶我那天,世上就再无面容惊悚的鬼手女了。”
    关悬镜痴然的不舍挪开看着栎容的眼睛,“你们大喜的日子,我一定会去湘南恭贺。可得记得给我发帖子。”
    “不会忘。”栎容起身离开,“你答应我的事,可别忘了。”
    “你爹的卷宗,我已经看了不下十遍。”关悬镜抖开青黛色的少卿官服,“一诺千金,这是我答应你的。”
    栎容摸了摸腰间的乌金代钩,回头又看了眼关悬镜,推门小跑了出去。
    太尉府外,杨牧已经坐在树下打起了盹儿,薛灿靠树抱肩,冷峻注视着紧闭的大门,子时才过,府门终于被缓缓推开,栎容挤出身,几步之后,关悬镜也跟了出来,看见树下等了几个时辰的薛灿,栎容眼里都是惊喜,关悬镜眸子温润,眼底却有些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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