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点点头:“他当时刚刚大学毕业,离开家以后身无分文,只带着一把吉他,在一个公园里唱歌卖艺,我本以为让他流浪几天吃吃苦头,就知道回家了。没想到那天晚上,公园里挂着广告牌的钢架出了问题,从高空砸了下来,他为了护着一个小男孩,自己被砸中了头部,受了重伤,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一直没有醒过来。”
    老人的话让米黎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公园、广告牌、弹吉他的歌者……米黎觉得之前那种没由来的心痛更加剧烈了,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在脑中一闪而过。
    香甜的棉花糖……带着星光的眼睛……干燥温暖的大手……
    还有一首轻柔温暖的旋律回荡在他脑海里:
    Lookatthestars,Lookhowtheyshineforyou……
    米黎的眼神失去了焦距,仿佛陷入了一段尘封的回忆,只是这些记忆好像被锁在了箱子里。只有一些微末的尘埃从箱子里溢了出来,无论他怎么努力,也回想不起完整的细节。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和心痛。
    林修远没有察觉到米黎的异常,只是继续说道:“医生说他的脑部虽然受到重伤,但没有导致脑死亡,他还有思维和脑部活动,只是……只是醒不过来,这些年我一直在想办法,请了最好的脑科专家团队,可他们都没有办法唤醒我的孩子。”
    此时米黎已经从一片混沌中回过神来,他突然领悟到:自己之前对林先生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不是巧合,也不是臆想———
    自己以前一定见过林先生——身为林殊哉的那位林先生,脑海中那些破碎的画面,就是最有力的佐证。
    林老先生描述的每一个细节,都能引起米黎的共鸣。米黎知道,自己一定在林殊哉出事那天见过他。
    突然间,米黎有个惊人的猜想,会不会林殊哉救的那个孩子,就是自己,否则自己怎么会有莫名的恐惧和心痛?
    “林伯伯,林先生救的那个孩子,您对他有了解吗?他……他当年多大?您有见过他吗?”米黎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全身都在颤抖。
    林修远:“我收到消息的时候,殊哉和那孩子都已经被送去了医院。后来我也联系过公园里的目击者,得知那个孩子在公园里和家人走散了,是殊哉一直陪着他。大概是个十岁左右的孩子,但我没有见过他,最后据说是受了严重的心理创伤,被他父母带去国外治疗了。”
    十岁,米黎的心仿佛被抛到一个至高点,又缓缓落下。他从小就比别的男孩子瘦弱一些,姐姐米昕直到现在还经常调侃他从小就是白斩鸡,看着比同龄人要小两三岁。
    十年前,米黎十二岁,林修远口中的十岁小男孩,难道真的就是小时候的他?
    “林伯伯,您能等我一下吗?我打个电话。”米黎焦急地请求道。
    林修远不知道米黎为什么突然这么激动,只是和蔼地点点头,目送他走回卧室。
    米黎关上门,立刻给唐岚打了个电话,他急促的心跳声盖过了电话里的嘟嘟声。
    “喂,小米啊,想妈妈啦?”唐岚的声音依旧温柔悦耳。
    “妈,我现在要问您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您一定不能瞒着我!”
    唐岚被儿子严肃的语气吓到了,愣了愣才接话道:“什么问题?”
    “我十二岁的时候,是不是出过一起事故,您和爸爸带我去国外做了治疗?”米黎问得十分急切。
    电话对面沉默了很久,米黎又忍不住大声道:“妈妈,请您一定要告诉我,这对我很重要!”
    “小米,你……想起来了?”唐岚的声音轻轻的。
    米黎如同被天雷劈中,唐岚话里的意思,肯定了他对这件事的猜想。
    林先生救的那个孩子,真的就是自己。
    米黎瞬间泣不成声,哽咽着追问道:“妈妈……您能跟我说说细节吗?我……我想不起来,我真的很需要知道这件事。”
    唐岚又沉默了半响,才开始回忆这段沉痛的往事,慢慢说给米黎听。
    “十年前,我和你爸带你们姐弟俩去公园玩,那是一个难得的家庭日,那时候我和你爸都是正当红的年纪,为了防止惊动路人,就带了口罩和帽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你错把别的大人认成了我们,在人潮中走丢了……”
    米黎哭得更厉害了:“从小时候起,你和爸爸就很忙,每一个家庭日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为什么唯独记不起这一天?”
    “我们找到你的时候,你全身都是血……”唐岚也跟着哭了起来,这是她不忍回想的往事。“你被巨型的广告牌压在底下,手腕粗的钢筋就架在你身旁,差一点……就差一点点,我们就要失去你了……”
    米黎听到妈妈的哭声,心生不忍,稍稍镇定了一下心神,忍住哭腔道:“那时候,是不是……有个大哥哥救了我?”
    唐岚深深地叹息一声。
    “消防队过来把钢筋架切割开的时候,有个小伙子将你护在身下,后来你们俩被一辆救护车送去医院。医生说你受的伤并不致命,只是压迫导致的轻微骨折,我想去感谢那位保护你的小伙子和他的家人,可他因为伤势太重,已经转院了,后来因为你的情况也不好,我并没有时间去寻找这善良的一家人……”
    米黎捂着嘴闷声哭泣:“妈妈,为什么我会记不起来这件事呢?”
    “当时……你身体上的伤势过了一两个月就痊愈了。但你在那场事故中,受了严重的心理创伤,你还那么小,就整夜整夜的不睡觉……不哭不闹,也不和我们说一句话,只是抱着一只小熊玩具,不停地喊崽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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