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了一家酒坊,名字叫绿蚁醅,他们家的招牌叫红泥,色艳如血,喝一口酒,唇上留的颜色就像刚活吃了一个小孩。
    我第一回上门时就遇上了酒坊主人殷希声。彼时我正站在门口抽鼻子,殷希声在高高的柜台里伏下上半身趴在台面上,伸手对我招呼,“兄台只管进门来,这杯酒殷某人请了!德音,上酒来!”
    我当然不可能囊中羞涩,我只是在想未成年进门能不能买上酒,以及家长带头酗酒是不是会对家里两个孩子造成不好的影响。但谁让殷希声是我最喜欢的那类爽快人呢?
    我打那天进了店,之后天天往绿蚁醅跑,殷希声也像日日等着我一样,店里总留着一张空桌,桌上架一个火炉,摆一壶好酒。
    我喝得高兴了,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顿,豪迈道:“不惜千金买宝刀,貂裘换酒也堪豪。凡间的酒若是都像殷兄家这红泥,世间不知要多多少千金散尽的欢饮客。”
    殷希声也喝得有些上头了,大言不惭道:“莫说凡间,即便是那天界,难道还有比殷某人这红泥更香更醇的好酒吗?”
    我打了个酒嗝,诚实道:“有,还真有,芙蓉泣,天界万金难求的好酒。”
    殷希声只当我醉后胡言,并不信我,抬手又满上了我的杯子,道:“喝!你喝!我这红泥,定比那芙蓉泣好上百倍!”
    我听他谦词都丢了,显然是醉得不轻了,便饮了那杯中酒,站起来告辞:“我家兄还有事,先走一步。明日此时,你我欢饮达旦,不醉不休!”
    殷希声把脸朝下埋在桌子里,“德音,再取一坛红泥来,让楼公子带走!”
    连吃带拿,我空手而来,美滋滋地满载而归。
    红泥入口绵软,后味热辣猛烈,芙蓉泣也是这个味道。
    丘原的水土只能生长嘉木,然而不知何时,丘原的最东角落悄然生出了一株芙蓉,明止君为此还特意请了我去辨认,令人失望的是,那花株平平无奇,确乎就是凡间的芙蓉花。
    这株平平无奇的芙蓉平平无奇地长到了开花,终于显出了一点不同来――它会哭。
    丘原是没有雨的,也没有露,那株芙蓉花上泣露,我说它在哭,原汀还不信,非和我说:“天界不相信眼泪。”我想他莫不是有病。
    第一个尝了芙蓉泣的人是我。事实证明,越不怕死的人越好运。
    我在丘原醉了一夜,原汀以为我被天道回收了,尸体留在园子里做土肥,吓得来寻我,被我拉着一起又醉了一夜。
    那是泽灭木之前的旧事了,打完泽灭木后我再去寻那株芙蓉,它仍在哭,哭得整个丘原东角都是酒香。也不知那花是多么丧气,才能一刻不停地哭上五百年。我自愧不如。
    芙蓉泣虽然万金难求,但神胜在活的长,一天攒一金,攒上百年总能喝上一口。之所以难求,绝大部分原因还是因为量少,并不是我和原汀赚了黑心钱的缘故。
    我这几日早出晚归,也叮嘱了不需要等我晚饭,所以甫一进门,我就自觉地摸进了厨房。
    什么也没有。
    我提着酒站在厨房里,高声大喊:“明―岳―!”
    明岳就像地鼠一样,突然冒了出来,“主人有事?”
    我被他吓了一跳,回过神来追责道:“我问你,你是不是想饿死我,好继承我的美貌?”
    明岳无辜道:“小的冤枉。”
    “那么你就是想吓死我,好继承我的智慧。”我断定道。
    明岳提出了一个很有深度的问题:“为什么不能继承您的财产呢?”
    我气得跳脚,“我难道还不如那些金银珠宝的阿堵物吗?!”
    一个两个,都只知道我的钱,都只知道我有钱。没有人知道,我不但有钱,我还年轻,我还智慧,我还貌美。
    我气得赶人,“走走走,不想看见你。”
    明地鼠怎么悄无声息地冒出来的,又怎么悄无声息地走了。
    我茫然四顾,突然意识到失策。
    居然忘了问他哪有吃的。好饿。
    第28章就叫你们地鼠门吧
    观颐
    我在厨房里什么也没找到,于是又提着酒晃出去了。
    殷希声酒量不差,我今日侥幸喝倒了他,其实自己也快到顶了,我现在连吸气都觉得费力,感觉红泥酒已经漫上了我的喉口,以至于我连一口空气都没法再往身体里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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