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希声道:“别说了…”停顿了一下,又道:“我记得,我赶了裴珏衣出去。”
    我拽着殷希声的衣角,把他拽趴下了身子,附在他耳边道:“你可小点声,青鸟同裴氏兄弟有仇。”
    殷希声痛苦地翻了个白眼。
    我们这边还在窃窃私语,那边青鸟突然毫无预兆地站起来,端着一杯酒朝我们走过来。虽然青梅酒还没上,但青梅宴也不至于真的小气到一杯酒也不给的地步,在敬酒环节之前,人人桌上都有一壶鹤祝寿。
    此刻青鸟手上端的就是鹤祝寿。鹤祝寿口感温和绵软,中规中矩的没有什么特色,听着曲子看着舞的时候有一口没一口地喝倒还挺好,但此时我和殷希声正抱团瑟瑟发抖,青鸟一杯鹤祝寿敬过来,总觉得有点不好的味道,似乎是在暗示着什么…
    青鸟道:“殷家主似乎看了在下颇久?听闻家主曾在澶州定居,莫不是见过我那在澶州经商的胞弟?”
    殷希声道:“也是巧合,定居澶州的人却不是殷某,而是家弟。殷某人前月去探望家弟时见过一名与信使七八分相像的青年人,却不知原来是令弟。方才也是觉得信使眼熟,却无记忆,信使这一提醒,殷某就想起来了。”
    我惊了。这两个人怎么这么熟练啊?弟弟是这么用的吗?而且你们哪里有弟弟出过场啊?剧情都进行到一半了不要随便给自己加设定啊?
    青鸟转头看我:“这位少侠也在澶州有弟弟吗?”
    我说:“对啊。”
    青鸟笑了一下,向殷希声敬过酒,两个人你来我往打了一会儿太极,青鸟就回了座位。又过了片刻,宴会歌舞将尽的时候,敬酒就开始了。
    两队花枝招展的侍女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一队左一队右,收掉了众人桌上乘着鹤祝寿的酒壶,然后像先前悄无声息地出场一样,又无声无息地消失。
    一阵花香忽起,梅子略带酸涩的清香飘来,在众人毫无察觉之时,已有几张桌案上多出了一个朴素无华的白玉杯,杯中淡青色酒液映着远天月轮,荡开甜香。
    桌上有酒的人,露出势在必得的自信笑容;桌上空空如也的人,眉头禁皱,有几个面有不甘的人,也只能暗自愤恨。
    我低下头,看见面前桌案上也上了酒,只是别人是一杯,我是一壶。
    “满意了吧?”殷希声小声道。
    我美滋滋地拿起壶就要倒酒,下头原本就盯着我,又没资格敬酒的好些人又叫起来:“殷家主,这位少侠如何又能够得上一杯酒呢?”
    殷希声回道:“殷家家主的朋友,喝不得殷家的酒吗?”
    那些人道:“青梅宴乃武林盛宴,坐得一席的皆是江湖上有些头脸的人物。这位小公子寂寂无名,却坐得次首;武力平平,却喝得青梅酒。即便是殷家主的朋友,也未免逾矩太过吧?”
    我手还停在半空,听到这话,不由得想:这些人不过看我拿壶喝酒就不服了,要是知道我昨天同殷希声拿他们无比稀罕青梅酒当白水喝,岂不是要吐血三升?
    这么想着,我就说了:“这位兄台要不也分一杯?我昨日饮多了青梅,醉了一夜,此时头脑还隐隐作痛,倒确实不大适合再饮了。”
    殷希声和我一唱一和,故作痛心道:“这倒是殷某招待不周了,竟让小楼你痛苦如斯,德音,快换了露凝霜来,给楼公子醒醒酒。”
    我倒不知这露凝霜又是个什么东西,不过看那些发难的人闻言变得更加黑沉的脸色,想来露凝霜也是稀罕物事。
    德音似乎早有准备,奉上一个巴掌大琥珀杯,杯子是双层的,外层镂雕,内层浮雕在杯壁内,杯中液体大概只有一小口,无色无味,在月光照耀下倒映着杯中浮雕,我这才明白,杯壁上看似无章的花纹,原来倒过来却是一只异兽,鹿角牛耳,人身鱼尾,竟和传说中妫州的女怪有几分相符。
    德音要把那壶青梅撤下去,我心念一动,拦住德音的手,做了个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举动。我看向坐在右排三座的青鸟,用众人都能听清的声音,对德音说:“就把这壶酒,给信使送去吧。”
    德音也不多问,也不迟疑,应了一声“是”,就下场把酒壶送到了青鸟桌前,然后又垂手敛目,沉默着退回殷希声身后。
    青鸟不愧是一门之主,仅仅愣了一下,很快挂上一个无懈可击的假笑:“多谢楼公子。”方才他们还一口一个少侠的叫我,现在却像是约好了一样,通通改口成了公子。
    一时间,随着我那壶酒的易主,全场焦点都转到了青鸟身上,他心态不知比我好了多少,做出恍若不见的样子,一直到酒宴散场,脸上都挂着完美的微笑。
    露凝霜我倒是没喝,我总觉得那原本是为殷希声准备的。果然人都离开以后,殷希声探手捞过露凝霜,“咕噜”一口喝下去,没过多久突然就一头栽在桌上,睡得不省人事。
    德音见怪不怪,一边把殷希声扶到背上,一边对我解释:“公子其实也是宿醉,不过因为要主持青梅宴的缘故,拿白露霜强醒了酒,方才喝过露凝霜解了白露霜药性,所以才昏睡不醒。睡一觉,明一早也就好了。”
    我庆幸还好没有喝了殷希声的药,又问:“不喝露凝霜会如何呢?”
    “倒也不会如何,只不过会暂时丧失神智,但失智时候会做出什么谁也无法预料,所以还是尽早解了药性的好。”德音说,“公子方才若再迟上片刻喝药,恐怕就要在宴会上当众起舞了也不一定。”
    我突然又后悔没喝殷希声的药了。
    德音扶了殷希声回房,剩我一个人慢慢地在殷家四处晃,逛着逛着,就又遇到刚分别了不多久的青鸟。
    青鸟开门见山问我:“楼岚起?”
    我脱口而出:“我不是!”
    “…”青鸟道:“楼岚起。”
    我说:“我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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