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妈妈走到门楼下,发现慧雅穿得单薄,忙道:“慧雅,快回屋吧,你穿得太单薄了,小心着凉!”
    慧雅怕事情有反复,不敢去睡:“我再看一会儿,真没事了再回去。”
    李妈妈见说不动她,便道:“我去你房里给你拿件夹衣出来!”
    说罢,她转身过去了。
    慧雅背靠着门有些难受,刚要扶着门站直,却又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整齐有序的脚步声。
    慧雅的心立即又提了起来,敛息屏气握紧手里的尖刀转身站到了门后,大脑却在急速地转动着,思忖着到底如何处理:如果外面只有一个人,她可以自己对付;如果是一群人,那她就要跑回堂屋,闩上门扯开喉咙大喊大叫,把左邻右舍都叫起来了。
    她家东邻是孙大成家,自从孙大成死去,其妻尹桂香被打入死牢,如今是孙大成的弟弟孙二顺一家几口在那里居住。
    西邻也姓孙,正是张婆一家,三代同堂,人口极为繁盛,家里好几个壮丁。
    村里人都很热心,如果一家遇事,四邻都会守望帮助的。
    这样一想,慧雅沉着多了,静听着外面的动静。
    这时外面传来县里的弓手班头蔡玉成刻意拉长的声音:“弓手巡夜——弓手巡夜——”
    慧雅这才彻底放下心来,额头抵在门上半日没声音。
    李妈妈拿着慧雅的一件月白夹衣走了过来,披在了慧雅单薄的身上。
    过了一会儿,慧雅才恢复了过来,微笑着把那把剔肉尖刀递给了李妈妈:“妈妈,放回厨房吧!”
    李妈妈目瞪口呆,接过刀沉吟了半晌方道:“慧雅,厨房最利的刀不是这把,是那把解肉刀。”
    慧雅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下次拿那把刀。”
    两个人掌不住都笑了,笑声中却带着心酸之意——两个女人单独过日子,是不好过啊!
    她俩在月光中回了正房。
    李妈妈怕慧雅害怕,就在慧雅房内的贵妃榻上睡下陪伴她。
    已经是后半夜了,月光如水倾泻了下来,照在慧雅家对面的簸箕柳丛中。簸箕柳丛中影影绰绰站着一个人,身材高大背脊挺直,静静站在那里,看着慧雅家紧闭着的大门。
    月光透过簸箕柳的枝条,照在了他那英俊之极的脸上。
    见弓手队的人越走越远,声音渐不可闻,这人折断了一枝柳条,放在鼻端嗅了嗅,在柳条那微带清苦的气息中轻笑了一声。
    “滚!再不滚,小心姑娘我剁了你!”
    没想到赵青喜欢的姑娘竟然这样彪悍,瞧着可是娇嫩柔弱又美丽的一个小姑娘啊!
    上午起来,慧雅坐在卧室窗前继续绣花。李妈妈仍然在窗下纳鞋底。
    张婆的儿子儿媳都下田去了,她闲来无事,又带了小孙女孙秀梅来了慧雅家,和李妈妈一起闲聊。
    李妈妈见了她也是欢喜,没过多久便把话题带到了昨夜之事上:“昨天夜里村子里怎么那么热闹啊,狗都快叫疯了?”
    “可不是呢,”张婆一拍大腿,正要开讲,结果见小孙女孙秀梅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正等着她分说,便板着脸道,“秀梅,回家去把祖母的针线簸箩拿过来!”
    孙秀梅不情不愿地撅着嘴走了。
    见她如此可爱,慧雅在窗内也笑了。
    张婆见孙女走了,这才压低声音道:“你知道吗,昨天半夜贾娘子与一个来咱们村里揽活的光身汉偷情,被别的几个闲汉拿住了!听说啊,被逮住的时候,贾娘子身子还和那个闲汉的身子连在一起呢!”
    李妈妈原本听得津津有味,此时忽然想起慧雅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忙伸手捂住了张婆的嘴,给张婆使了个眼色。
    张婆这才意识到慧雅还是个姑娘,忙笑着轻轻打了打嘴:“唷,瞧我这张没遮没拦的大嘴巴!”
    慧雅坐在窗内,垂着眼帘貌似很认真地在绣花。
    她的心里其实是极为复杂的。
    说实在话,慧雅虽然觉得贾娘子实在可恶,这也算是罪有应得,可是她又觉得贾娘子就算和人偷情,只要男未婚女守寡,也不碍着谁什么事,只是做事不够小心罢了……
    心情如此复杂,她自己都有些迷茫了。
    想到如果换做自己,慧雅觉得自己不会像贾娘子那样做,因为一则她做不出偷人那种事,二是她觉得偷情什么的,实在是太麻烦了!
    张婆偷觑了慧雅好几眼,见慧雅端庄地坐在那里,只顾着飞针走线绣花,也不说回避一下。
    她知道那些话不该当着慧雅的面说,可是不说又憋得慌,便拉了李妈妈起身,到院中梧桐树下叽叽喳喳聊去了。
    慧雅不光有个好鼻子,还有个特别灵的耳朵,她一边做活,一边竖着耳朵听。
    张婆自以为声音很小,眉飞色舞手舞足蹈讲述着“……那贾娘子闩上门躲进屋里,人都以为她要上吊了,谁知她在屋子里骂了一阵子,又牢牢稳稳睡了半天,起身回娘家看她儿子阿宝去了!”
    “她娘家大哥贾步青刚说了她几句,反被贾娘子跳起来骂了个狗血喷头,她娘家大嫂也被她气得哭着回了娘家……”
    “贾娘子气走了她大嫂,索性住在了娘家,方才我带着秀梅去肉铺割肉,正好碰到了她那个小丫鬟杨枝也去肉铺割肉,说贾娘子中午要吃葱肉馅饺子……”
    慧雅怡然自得地听着张婆的讲述,一个活灵活现的彪悍的贾娘子仿佛在她眼前出现了一般,简直令她叹为观止。
    经过慧雅日夜赶工,给田大户娘子做的那件月白绣花纱衣终于做好了。
    慧雅把衣服细细浆洗了一遍,晾干之后用一个浅绿薄绸罩住,挂着了她的卧室里。
    距离她和田大户家的丫鬟玫红约定的日期还有两天,慧雅闲了下来,便让李妈妈进城买了各色颜料、画笔和画纸,自己把画纸用针线订成一个本子,然后开始趴在窗前描画穿着各色各样衣裙的美人。
    到了和玫红约定的那一日,慧雅早上起来,发现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秋雨,不由有些担心。
    慧雅倒不是担心玫红淋雨——玫红自有小厮天福赶着马车送过来——她担心的是即将到手的银子。
    谁知没过多久,玫红还是带着小厮天福来了。
    李妈妈听到外面是玫红的声音,便去给慧雅说了一声,却发现慧雅发上又忘了戴那个白珍珠箍子,忙拿了替慧雅戴在了刘海上面。
    大周朝商业发达,像永平县这样的因为运河而发展起来的商业城市,市井人家规矩都不算大,家里有人去世,妇女们倒是不禁鲜艳颜色衣裙,只是孝亲期内得戴些白色饰物,大户人家女子们戴的是白鬏髻或者白绉纱金梁冠儿,一般人家的姑娘妇人都是戴一个白珍珠箍子,或者戴一对白珍珠耳坠,没钱的人家,在发髻上裹一方素白汗巾子也是有的。
    慧雅见状,便端坐不动,候着李妈妈给她戴上。
    对于孙刘氏的去世,慧雅没什么感觉,只是觉得死了的话,对孙刘氏来说倒是个解脱。
    她一般会戴一个白珍珠箍子,以示还在孝期,只是慧雅太过于丢三落四,所以常常忘戴她那个白珍珠箍子。
    不过,除了极少数闲得无聊的人,世人都只顾过自己的日子,很少有人会认真讲究这些事。
    玫红下了车,穿着高底木屐打着伞走了进来。
    当她进入慧雅卧室,看到那件层层叠叠明明暗暗绣满花朵的月白纱衣时,眼睛不由一亮:“慧雅姑娘,你是怎么绣出这种效果的?”
    慧雅笑而不语。
    她是用一种很特别的手法绣的花,用这样手法绣出的花立体感更强,更加灵动灵气。
    玫红见问不出什么,也就不问了,痛痛快快地付了剩余的银子带着叠好的纱衣离开了。
    送走玫红,李妈妈见慧雅嘴角噙着一丝得意的笑,忍不住问道:“慧雅,你怎么笑得这么开心?”
    慧雅笑得欢喜极了,大眼睛眯着,两颊一对小梨涡时隐时现,得意洋洋道:“妈妈,我敢说咱们三天内一定还有生意上门!”
    李妈妈将信将疑,却不忍心打击慧雅,便和慧雅谈起了慧雅家那两亩菜地——那两亩菜地的地契虽然在慧雅手中,却一直被孙贵的大哥孙全家种着,孙全家一直装死,提都不提这件事。
    慧雅想了想,道:“等一会儿我们去菜地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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