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好久不见。”
    “伊丽娅?”
    文森特立刻转过头,脸上露出极度的惊愕,还有些许迟疑。
    “你是伊丽娅吗?”
    “是的。”
    “这……这真是好久不见。六个月?半年……你去哪儿了?”
    伊丽娅变了许多,文森特盯着她瞧,一时竟难以移开视线。她穿着一件纯白的花边礼服长裙,亚麻色的长发盘起来束在脑后,双耳上悬着两枚翠榄石,衬出她盈盈闪光的碧色双眸。她看上去全然没有了杀手的戾气,甚至看不出她曾是一名纵横沙场的士兵。
    “艾泽拉斯。”伊丽娅回答说,“盟军军队回去的时候我跟着走了,去东部王国玩了一圈之后才回来。”她走在文森特的另一侧,两手提着自己的长裙。
    “你一个人?”
    伊丽娅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对,我一个人,也就几天前才回来。其实应该更早一些来找你的。”
    文森特怔了一下,然后开玩笑说:“听他们说你跟盟军的人去了艾泽拉斯,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哭了好几天。”
    伊丽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用手遮着嘴,发出“咯咯”的笑声。
    “怎么可能?你还在这里。”
    文森特笑起来,灰色的眼睛注视着她,却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表情。那是一种过去伤痛留下的惆怅和一种失而复得的欣慰结合在一起。伊丽娅闪避着他的目光,看向另一侧的哈兰。
    “这位就是……”
    “哈兰.安瑟纳尔。”哈兰向她点头致意。
    “你好,我是伊丽娅。伊丽娅.卡伦米耶。我们见过吧?”
    “是的,匆忙一瞥。但你和那时比起来已经变得太多了。”
    伊丽娅露出一个柔美的笑容。
    “谢谢,你也是。”
    哈兰愣了一下。
    伊丽娅将视线转向文森特。
    “今晚有时间吗?”
    文森特惊讶地看着她:“啊……”
    “我没事的。”哈兰说。
    但文森特没有看他,只是对伊丽娅说:“抱歉,我今天有安排了。明天怎么样?我全天奉陪。”
    伊丽娅笑起来,弯弯的眼睛如两道新月。
    “当然没问题。那明天见。”说着,她向他们告别,然后跟随人流朝着中央城区走去。文森特和哈兰则去往另一个方向,穿过小半个中央城区来到奥尔多高地。一路上他们都没有再说什么,直到两人走进镶金玫瑰为座位而烦恼。即便多数人去了中央城区,镶金玫瑰的客人仍然很多,也有不少之前去参加婚礼的人。坐哪里,文森特问。哈兰没有回答,只是环视四周,看见窗边角落的位置空着就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文森特紧随其后。
    婚礼是在下午举行的,因此等到他们终于坐下来,各自的酒被送到面前的桌子上,天空已经呈现出深暗的琥珀色。
    角落的这个位置勾起了文森特的一些回忆,他不知道哈兰是否有着相似的感觉。不,他肯定有,不然也不会径直就走过来了。他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向哈兰,却意识到对方根本不可能在意他的目光,因为他正聚精会神地望着窗外。那样的专注,仿佛他正处于一座空城里,因此可以尽情地凝望所向往的方向,直到海枯石烂。
    这几个月来,哈兰把所有的情绪都藏了起来,无忧无虑却又好像不堪重负的模样令文森特深忧不已。这段时间里,他尽可能地一有空就去找哈兰,确保他一人独处的时间尽可能地少。而哈兰从未主动来找过他,一次都没有。或许他脑子里真的一片空荡荡,有时文森特会如此怀疑,那一天永远地夺走了他的一部分。从那一天起,他已不再是完整的自己。
    文森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的起承转合,原因与结果,所有的都那样模糊、唐突、仓促。他只知道战争带走了罗伊,也带走了他所熟知的哈兰。
    事实上,战争带走了许多。有些是身外之物,有些是身体的一部分;有些是珍惜的人,有些是生命的一部分。奥森失去了一条手臂,花了不少时间养伤,不然婚礼早就举行了;艾瑞克失去了他赞加沼泽的家和亲人;文森特以为自己失去了伊丽娅;伊丽娅失去了曾经的自己。
    可这疯狂的世界就是要将你占领,从外至里,逼迫你接受现实。他看着哈兰以可观的速度消瘦下去,变成一具空壳,什么也不能做。谁也不能做什么。总有一天所有的都会好起来,他坚信如此。哈兰也明白,因为他同样在等待,等待可以心平气和地谈论这一切的那一天。
    他们就这样一语不发地坐了近一个小时。文森特望向窗外的天色,或是盯着酒杯。周围人声嘈杂,以至于他们都听不到彼此的沉默。天空已然泛起星光,路灯也亮起来了。
    “哈兰。”
    哈兰转过头,疑惑地看着他。
    “怎么没点火酒?”
    “这里不是龙鹰。”
    “哦对。”文森特点了点头,为自己愚蠢的问题露出自嘲的表情。接着他笑起来:
    “说两句吧,我很寂寞。我可是拒绝了美人来陪你喝酒的。”
    “我说过我没事。”
    “是我自己想来。”文森特说,“真的。我们已经有一个月没有像这样面对面坐着说话了。”
    “对不起。”哈兰说。
    文森特怔了怔。
    “你为什么要为这样的事道歉?”
    “只是想道歉。”
    一阵沉默。文森特闷头喝了一口酒,才发现哈兰的杯子已经空了。他忽然感到一阵烦闷,于是把酒侍叫过来又连着要了好几杯酒。而哈兰从沉默伊始就转头去看窗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你最近在忙什么呢?”文森特再度开口。
    “打猎。”
    “还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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