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不打一处来,宫靖名一时不察,竟又被她打断,他脾气本就不好,紧紧攥拳,他生生忍住暴躁,切齿道,“难道我有么?”深呼吸,他抬手道,“再者那异族人与中原人并没有很大外貌上的区别,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你不要再随意打断我的话,时间紧迫,我会速速与你说完。”
    乔亦柔“哦”了声,齐阳德乃先皇,但齐毓玠似乎对他一点亲情都没有,所以乔亦柔对他也无需尊重,任由对面粗犷男子左一声狗贼又一声贱人王八蛋……
    与自称她亲舅舅的男子始终保持安全距离,他说话的语气、他动作间的神态,他口中的故事,乔亦柔都看得仔仔细细听得清清楚楚。
    事情很简单。
    按照他说法,他们宫寨,说是寨子,似乎就是个特大号土匪窝。
    齐阳德那狗贼……哦不对,先皇本是去亲自剿匪的,顺便沿路收集美女。哪知遇到亡国复仇公主,喜欢上了,被阴了,一个女人阴死了一支精英军队。
    剿匪本都捉了大半了,要凯旋而归,结果整出这种耻辱的幺蛾子。
    没有办法,皇帝是一定要救的,于是有个大臣就临时想出一个策略,把腰圆膀子粗武力值高的匪徒们笼络过来,许以好处,让他们补充军力去救陛下,毕竟山高路远,等到援军来黄花菜都凉了……
    土匪们四肢发达脑子转得不快,可也知道一定要从皇帝口中得个保证。
    救驾时,皇帝眼见刀子就要割破自己脖子,忙许诺给土匪头子亲王的爵位,许最繁华昌盛的封地。
    不要命的救下皇帝,宫寨死伤严重,他们原以为会得到该得到的东西,孰知皇帝翻脸不认人,被救走的当夜,在土匪们回到寨子为即将到来的富贵庆贺喝得烂醉之时,暗卫们纷纷出动,一把火将寨子烧了个精光,唯有数人逃难逃了出来……
    “我与你娘不久后走散,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找寻她下落,辗转许久,最近才得到线索追到梧桐县。”宫靖名伤心欲绝,语带哽咽与愤怒,“我应该早日找到你娘,这样她就不会枉死,我应该早些找到你,这样你就不会屈辱的当那贼人之后的妃子。”
    乔亦柔面上没什么神情,单说故事,颇为精彩,与流传的“越沟事变”完全大相径庭。但双方本质上,其实都不是什么好人。而且这跟她娘的死,关联牵扯得委实颇为勉强,她娘的死……归咎到底,是爱错了人误把终身托付给一个懦弱卑鄙无情无义的渣滓。
    “可有什么证实身份的证据?”她问。
    “自然。”宫靖名肯定,“你是我这世上唯一的亲外甥女儿,我岂会乱认?你娘是被奶娘抱着失散的,奶娘最后改嫁给一个镖局的三当家,我沿着这个线索一路追踪,几经周折才找到你。”怕她不信,宫靖名继续道,“你娘脖颈左肩处有块梅花印记,右臂中心有两颗距离不过微毫的小青痣,是也不是?”
    “是。”乔亦柔挑了挑眉,改口道,“那舅舅,先皇已经死了,大仇已报,你还想做什么?”
    “什么叫大仇已报?我们宫寨数百条性命只剩下寥寥数人,舅舅没有大本事,努力拼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了点起义的人脉与底子,那狗皇帝却自己病死了,舅舅不服。”
    “怎么能服?”
    “好外甥女儿儿,舅舅已拿捏住那端王,你只需助舅舅一臂之力,待新帝登基,舅舅便是万人之上的亲王,你也会尊荣无限。”
    乔亦柔豁然开朗,又不解道,“何须如此麻烦?待我有了小皇子,封为太子,舅舅的身份可比亲王金贵多了,那才是嫡亲的。”
    结舌,宫靖名被她气得不行,觉得她不但愚蠢天真还难缠,她以为她是谁?她一定生儿子啊,她生出的儿子就一定是太子啊,心里这么想,面上却感动道,“舅舅怎能让你卧薪尝胆在那狗皇帝面前卑颜屈膝?”他从袖中取出一蓝色小瓷瓶,郑重道,“好外甥女儿,这药只要你让他饮下,在上次残留的毒素刺激下,毒素缓缓发作,待两三月后,舅舅与端王暗中布置好一切,便可在他死后瞬间发动兵变抢占局势先机登上皇位。”
    “这……”乔亦柔犹豫地望着那药瓶,“我、我……想想。”
    “把药瓶拿着想。”将之塞给她,宫靖名笃定地望着她,“其实舅舅早有周密计划,但舅舅希望能借你手而不费一兵一卒,舅舅这些年真的对你歉愧太多,一个妃子有何留念?待他死后,你可以做皇后。”
    “他们要醒了。”宫靖名眉目慈善地最后再看她一眼,“不要怕,别宫内会有人与你联系。”语罢,转身消失在密林之中……
    “乔贤妃,贤妃娘娘……”另侧迷糊醒转的侍卫捂着生疼的后脖颈,吓坏了的踉跄着来找她,“娘娘您没事吧?”
    摇头,乔亦柔看了眼掌心里的药瓶,“杏春可醒了?回宫。”
    “还晕厥着。”侍卫拱手道,“是,属下也要立刻向上级禀报,方才有人袭击属下,这里很不安全,娘娘需速速回宫。”
    侍卫背着杏春,一行三人从南门折返。
    乔亦柔顶着太阳回承阳苑。
    路途中,她低头思索着这事儿,真是哪都透着古怪与荒诞,甚至还有一丝想笑。
    不知是否她思绪过于沉浸,迎头突然撞上了什么人,她稳得很,下意识想要搀住重心倾斜的对方,却被对方手胡乱一扯,腰间香囊突然坠落,里头小颗香丸散了一地。
    “对不起贤妃娘娘。”摔倒在地的江贵嫔慌忙道歉,她替她拾起香囊,蹙眉望着地上香丸,蓦地灵机一动,她弯唇从自己腰间解下香囊,把里头香丸装进她香囊里,轻声笑道,“娘娘素来对异味比较敏感,这香丸乃狄国贡品,味道清淡舒适,此次别宫行奴才们应该未备下多的份额。”
    “不用,江贵嫔你不用这样……”乔亦柔忙拒绝。
    “娘娘不用客气,这些对我一直都是可有可无。”将最后一粒香丸放入香囊中,江贵嫔淡笑着起身,双手将之呈给她。
    乔亦柔不接也不好意思,加之她急着回去见齐毓玠,便抿唇接过香囊系在腰间,道,“多谢江贵嫔割爱。”顿了顿,礼节性的问候,“听闻来别宫后,江贵嫔身子就不大好,那日上后山我看你的确面色不佳,可传御医了?”
    “谢娘娘关心,天气炎热,人不过有些蔫蔫的罢了,少出门便可,并无大碍。”
    颔首,嘱咐了两句“注意身子”,就此别过,乔亦柔匆匆疾行,朝承阳苑而去……
    江一依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手指捏了捏手中空空如也的香囊,亦转身回秀兰苑。
    “陛下呢?”日头已至晌午,阅兵演练已经结束,乔亦柔疲惫地跨入门槛,她坐在桌旁给自己倒了杯凉茶,问李久。
    “端王求见,陛下仍在书房,娘娘可需先传午膳?”
    “端王?”乔亦柔惊了下,杯中顷刻溅出一片水渍,“房中就他二人?”
    李久低眉恭敬答:“是。”
    猛地起身,将茶杯扔在桌上,“啪啦”一声,碎成了几瓣,茶水哗啦啦沿着桌角往地上淌……
    李久惊吓地瞪大眼,没懂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他没得罪小祖宗啊?
    可小祖宗跨出门槛前恶狠狠瞪他一眼做什么?真是好委屈!
    乔亦柔匆匆转身,飞速奔到书房前,朝守在门外的两位小太监飞出一记眼刀。
    小太监懵了一瞬,条件反射般的,两人各自朝左右退开,给她腾出宽敞位置。
    余光中贤妃娘娘威武霸气一脚踹开门的刹那,小太监才觉得不对,诶,这陛下下令不准任何人擅闯啊,哎哟我的娘诶,惨了惨了……
    齐毓玠尽管知道她要闯进来,可转眼瞅见她踹开门站在中间,不管是视觉还是感官上,都同时怔住。
    她背后是漫天灿烂耀眼的光芒,刺眼得有些瞧不仔细她的脸。待那几缕金色散开,便露出她尤带焦切的面庞……
    所以,她这是关心他?迫不及待地进来救他?
    哎,齐毓玠有些可惜,这出戏好啊,可惜怎么不来个人配合配合他?他好想被他们家乔乔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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