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他更是不置可否。
    小皇帝对这小女郎的一片心意,当日在场众人,只要长了眼的,便能看个分明。曹统又是只爱女如命的老狐狸,他怎么可能安心将自家女郎放在小皇帝的眼皮底下?!
    可,待他将旁人均笑过一圈,到头来桓崇却是更笑自己。
    蒋山上的种种,犹如一梦春温。
    烂柯人下了山去,才发觉一切不过是场梦幻泡影。
    他以为她走了,他的日子便会重归依旧。
    他竭尽全力,压抑住心底的渴望,而且直到今天之前,他几乎以为他已经成功了。
    可,天知道,今晨义父命他给曹统传书时,他心中那油然而生的雀跃,如何按捺都是压不住!
    而在见了她之后,他才发觉,原来他胸中的贪念竟是一头冬眠的野兽,它一直潜藏在他内心的角落里,只等着遇上那个合适的人,便要蠢蠢欲动。
    她以为他会看不出她那装模作样的敷衍吗?
    她问自己想要做什么。
    如果他说了,她就能满足吗?!
    ... ...
    无忧被他盯了已是半晌有余。
    这人怎么没完没了呀?他知不知道,她的两条胳膊撑得都快要酸死了。
    卧榻就那么大的地方,他进,她便只能退。
    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从另一侧滚下去的时候,那人终于大发慈悲,慢慢地将身子坐直了。
    无忧瞟了他一眼,这才舒了口气。
    两人对峙,她虽没赢,却也没输不是?!
    她刚往卧榻正中移了移,那人的手却又伸将上来。
    她不愿让那人得逞,脖子一转,小脑袋立刻转了个方向。
    孰料她向左,那人的手就往左;她向右,那人的手又跟着往右。来回几下,她将头都快晃晕了,却无论如何也躲不开他那只如影随形的手。
    无忧晃了半天,终于想明白了,敢情这人是将她当只狸奴来耍呢?!
    当她气呼呼地放弃抵抗,只掀起一双因着气愤,而亮而又亮的眼睛来剜他的时候,却见那人眼角微弯,似是带了些许笑意。
    他那只手认认真真地,只是将一缕发丝从她的嘴边轻轻拂了开去。
    将发丝拂开的时候,他的指尖不经意地划过了她的面颊。
    有些凉,也有些痒。
    嘛...他认真起来,还是挺好看的...
    无忧脑中的念头一闪而过,一颗心忽地跳得有些快。
    ... ...
    两人四目,相对而望。
    一时之间,仿佛有别样的旖旎在两人之间流转,如暗潮涌动。
    恰在此时,一个模样爽利的妇人从园子的大门口走出来,高喊道,“县主,午食做得了!”
    无忧回过神来,她面上一红,忙跳下卧榻,趿上地上摆得那两只木屐。
    她回身向那妇人招手道,“知道了,这就来!”
    那妇人正要回屋,远远一瞥,竟看到自家小县主的身边另站了一名陌生男子。
    此处是曹统的私人产业,周遭四处均有防卫,又是依山傍水,想要不惊动守卫便进来,可不是那么容易。
    这陌生男子显是一条漏网之鱼,那妇人一惊之下,速速上前,临到近处,却见那郎君容度不凡,而他与自家县主之间并肩而立,举止自然,两人似有相熟之感。
    那妇人犹疑一下,正要发问,突地双手一软,便被无忧用那双嫩生生的小手握住。
    只见自家县主向那人瞥过一眼,而后对她笑道,“云娘~这位就是庾公家的那位桓郎君!”
    ... ...
    庾君候收养的螟蛉子亮相建康,几乎人尽皆知。
    云娘是当初晋元帝拨划给侄女临海公主的贴身侍婢,她在曹家监理内务,忠心耿耿,因而深得曹统夫妻器重。
    云娘脑筋活络,一得知此人身份,她即刻打定主意。眼前这人虽非庾家正统,但他姿容秀雅,又随着庾亮出仕,他日出头,定非难事。
    此时,确不好将他随意怠慢了去。
    于是她笑着见礼,“原是桓郎君,可...郎君是如何进来的?这...我怎么都没听到守卫的通报呢?”
    桓崇应道,“路遇农人,一路穿林打马,走得小路。”
    云娘点了点头,忙将此事暗中记下。她顿了顿,又笑着问道,“敢问郎君来此,是为何事呢?”
    桓崇一改平日里言简意赅的说话风格,道,“我随义父来吴郡练兵,已是半月有余。今次正逢休沐,专程代义父来为曹公传递书信。”
    说着,他伸手入怀,取出一封信笺。
    云娘叹道,“桓郎君来得可不算巧。我家郎君应邀去了佛图寺,公主亦同去未归。若郎君不急,可将书信留于此处,等郎君归来后再自行传信。”
    桓崇那乌黑的眼瞳稍稍放大了些。
    他来得时机不是不巧,而是竟然这般巧?!
    曹统和临海公主竟都不在?!
    桓崇瞧了对面那小女郎一眼,面上做出遗憾状,口中却低低地道了一句,“真是可惜...”
    ... ...
    主家开饭,有客至,主人理应开口,邀客人入内进食。
    偏偏自家县主的眼睛看向一侧,小嘴紧闭,一言不发,好像她盯得那处泥地极美极妙,光是被盯着,就能开出五颜六色的花儿来。
    当今世道,名声何其重要。
    县主不缓不急,云娘却是担心极了。这庾家的养子冷冰冰的,一看就是个好记仇,又不好相与的,若是此番怠慢了他,一旦传扬出去,岂不是要给自家县主招来吝啬的名声么?!
    云娘忙捏了捏无忧的小手,见小县主还是一动不动。她心中叹气,面上却笑得热情无比,“桓郎君,刚好午间,屋内饭食齐备...”
    一语未毕,无忧的眸子突地转向桓崇的方向,她脆生生地开口打断道,“我家只有菰饭菜羹,无酒无肉。郎君若不嫌饭菜粗糙,难以下口,想要留此用饭,自是可以。”
    云娘脸上的笑容一瞬间便僵住了。
    也不知这两人之间有何种过节,小县主一出口便是浓浓的呛声。
    云娘此刻恨不得将她那张小嘴捂上,早知道县主开口这般呛人,那她还不如像刚才那般,乖乖地做个锯嘴葫芦。
    她赶忙再堆起笑容,开口描补,“桓郎君,我家县主年纪小,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谁想她一语未毕,便又被对面那人出口打断。
    只见那桓郎君将唇角一挑,向自家县主道,“你希望我留下来吗?”
    郎君风雅俊秀,一笑起来,如玉树临风。
    “我...”无忧恼恨地嘟了嘟唇,她迟疑了一下,手心里便被云娘那么适时一掐。
    无忧小手吃痛,她不满地朝云娘瞧去,身下茜色的红裙突地打了个旋,便如红云般飘回屋中去了,“你爱来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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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
    饭是雕胡,清香细润;羹是莼菜,鲜美合时,再配上一碟腌制的糟鱼,淡淡的酒香四溢。
    午食简便,案上菜色虽非罕见珍馐,却无一不精致,夹一筷入喉细品,即知烹调火候深得其味。
    无忧小口小口地吃着,可她那双大眼睛转来转去,却是不时地觊向对面那人。
    虽是行伍出身,桓崇在外摆出的礼数却极是严格周到,他后背坐得笔直,长睫垂下,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认真模样,只盯着近处食案上的那几方菜肴。
    乍一瞧,倒是人模人样的!
    无忧腹谤,一张白白的面皮,俊是够俊了,可那脸皮的坚厚程度却比石头城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请自来也便罢了,偏生这人还没有一点身为客人的自觉,落座时他的举止极为自然,连一丝不受人欢迎的觉悟也无,反将她这个做主人的衬得像个客人一般。
    他越是表现得风度翩翩,云娘对他的态度便越是恭敬。刚刚退下时,云娘还悄咪咪地朝着自己连使眼色,生怕她会将他得罪了似的。
    哼,真是厚脸皮...
    趁着没人注意,无忧偷偷地对他撅了撅嘴,不料那人的脑瓜顶竟仿佛也生了双眼睛。
    他突地一掀长睫,当场便将她抓了个现行。
    ... ...
    桓崇眼角的余光一直流连在对面那小女郎的身上。
    乍一抬头,却见小女郎的两瓣樱唇微微翘着,显得愈发丰润可爱了些。
    分明是在耍小性,可她那小动作却格外惹人生怜。
    桓崇乌漆漆的眼珠动了动,眼中忽地涌上些笑意。
    他笑了,无忧的心中却是更加恼了。她灵机一动,欲盖弥彰地把手中的羹匙举到嘴边吹了两下,仿佛她嘟起嘴巴,只是想把匙中盛得莼羹吹凉而已。
    可是她忘了,装得再像个君子,那人的骨子里也是个睚眦必报的无赖。
    看破不说破,从来就不是桓崇的风格。
    果真,无忧刚刚胡乱地吹了两口气,就听对面那人的嗓子眼里突地冒出了一声笑音。
    笑声压得很低,听起来却似乎很是愉悦。
    笑笑笑,看她出糗,他就那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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