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月生了,而且生的还是个男孩子。虽说鸣月生下这孩子之后就大出血没了,但对于周氏和老太太而言,最要紧的是孩子,一个丫鬟算什么呢?
    这孩子刚生下来就记在了周氏的名下,周氏亲自接在了自己的落梅居抚养。
    因着这个,周氏这些日子面上全都是笑意,连落梅居的丫鬟现下出来腰杆子都要比以前挺得直上个几分。
    李令嬿听了,只暗自恨的咬牙。
    上天也太厚待周氏和李令婉了吧?凭什么她失了弟弟和母亲,而她们却得了一个嫡出的儿子和嫡出的弟弟?
    李令嬿心中气恨不平,屡次起了心思要对那个小孩不利,但无奈周氏对那小孩极看重,无论何时何刻,那小孩身边总会有人在看护着,她如何能下手?
    但后来终于教她想到了一个法子。
    彼时已是九月底,天气日渐冷了起来,大人都已经穿上了棉袄,刚出生的小孩子自是不必说,务必要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就生怕他冷。
    李令嬿这日如同往常一般的甚为和善的来看她的这个弟弟。
    她近来想了想,知道自己的母亲和弟弟已死,父亲又是那样整日一个魂不守舍的模样,想来想去的,往后她只怕还只能依仗着老太太和周氏了。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她现下确实只是个庶女,往后的婚姻大事上还是嫡母一句话的。因着这,李令嬿近来到落梅居可较以往频繁的多了。
    周氏原就是个极心软的性子,经过李令嬿那时候一哭诉,再三赌咒发誓的说她在西池的那夜并没有推李令婉,只是不小心碰到了而已,周氏便也有些相信了她。又心中也可怜她相继失弟失母,近来形容清减了不少,所以便也狠不起心肠来真的呵斥她,让她不要过来落梅居。
    这日李令嬿就带了丫鬟来了落梅居。门后的小丫鬟打起了门帘子,请她入了屋。
    周氏正坐在临窗木炕上,怀中抱了李惟安,正低着头,手中拿着一把拨浪鼓在逗弄他。奶娘和丫鬟站在旁边,个个也都面上笑盈盈的。
    眼前的场面瞧着再是温馨不过,但于李令嬿而言,却只觉得刺痛。
    以往她每次到漪兰院的时候,自己的母亲也都是会这样逗着弟弟玩耍的,但现如今她的母亲和弟弟都不在了,倒要看自己最厌恶的人这样。
    但心中再愤恨不甘,面上还得带了浅淡笑意,上前来向周氏行礼。
    周氏虽说心中也是有些可怜李令嬿,再者面子薄,所以总是狠不下心来说出或作出让李令嬿往后不要到她这里来的话,但心中到底对李令嬿有些抵触的,所以见着她来了,周氏面上形容也只是淡淡的:“起来罢。坐。”
    李令嬿起身,在炕上坐了。
    她先是伸手从自己的丫鬟手里拿了一个小包裹过来,打开了看时,见里面是两件大红绫子兜肚。上面的刺绣文彩辉煌的。
    “这是我这两日给安哥儿做的,母亲若不嫌弃我的手艺差,便给安哥儿用吧。”
    周氏没有接:“何必又要你做?这样的兜肚安哥儿早先我就让绣娘做过许多了,还有一堆放在那里没有用呢。”
    李令嬿闻言,面上笑容微僵。但立时那笑容便又更加的和缓了起来:“绣娘做的再多,那也是她们做的,这个是我这个做姐姐的对弟弟的一片心。还请母亲收下。”
    周氏听她这样说了,便让采薇过去接了。
    李令嬿这时又欠身去看周氏怀中的李惟安,笑着赞叹:“两日不见,安哥儿看着可越发的白净,也更惹人爱了。”
    李惟安虽非周氏亲生,但往后周氏的这后半辈子指不定还要靠着他,休戚与共,所以听李令嬿这样夸李惟安,周氏心中也高兴,一时神色便也柔和了下来。
    而李令嬿若真的打定主意想要讨好一个人,特别是像周氏这样原就心肠软,脸皮又薄的人,那也是极容易的。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周氏对着她的态度便较先前好了许多。已是让小丫鬟上茶,又拿果盒来,又同她说着李惟安的事。
    这两日日头就没露个脸,整天阴阴的,天气越发的冷了下来。
    周氏最担心的的还是李惟元会挨冻着凉的事。小孩子家家,若着了风寒可不是好玩的。
    “我已是让奶娘将他穿的厚厚的,又包着。晚上睡觉的时候大厚的棉被子盖着,可他这手脚昼日昼夜还是冰凉的。”
    周氏这样说着,面上忧戚之容明显。
    李令嬿听了,便坐过去,从厚厚的大红包被里面拉了李惟安的小手出来摸了一摸,果然是冰凉的。
    “安哥儿若一直这样确实是不好,极容易着凉的。”李令嬿便也蹙了眉,担忧的说着,“可该如何是好呢?”
    随后她想了片刻,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抬头对周氏说道:“母亲,现如今已是冬月了,虽说还没有到笼火盆的时候,但安哥儿毕竟年纪小,想必比咱们怕冷些。不然这样,等晚上他睡觉的时候,母亲就让人笼两个火盆在屋子里。用了上好的银霜炭,烟气都没有一些儿的,对安哥儿也不会不好。再让丫鬟奶娘将槅门窗子都紧紧的关了,这样安哥儿晚上睡的也暖和些,手脚应该就不会像这样的冰凉了罢?”
    周氏一听,双眼就亮了亮。这倒是个好主意。
    有感于李令嬿出了这样的一个好主意,周氏接下来待李令嬿就较刚刚更好了些。
    李令嬿又坐了一会,随后便起身作辞,带了丫鬟转身出了落梅居的门。
    天较她刚刚出门的时候越发的阴沉了,看着竟是要下雨的模样,那风也刮的较刚刚越发的大了,卷着枝头的枯叶打着旋儿的一直往前去了。
    李令嬿双手交叉着握在袖子里,唇角勾了个甚为冷酷的浅笑出来。
    以往她还在杭州府的时候,曾经听说过一件事,知府家的妻子,年过四十好不容易生了个儿子下来,爱若珍宝一般,冬月间生怕他冻了,睡觉的时候就让丫鬟在屋子里笼了两个大火盆,槅门窗子都关的紧紧的,结果第二日起来,那个儿子就死了。那时候她方才晓得,即便是冬月再冷,若屋子里笼了火盆,那至少也是要给窗子留条缝隙通风的。
    而现在,李令嬿脚步轻快的走出了落梅居院门前的台阶,心中想着,那个知府的儿子那时候都有两岁了呢,而李惟安现下出生才几天?
    她面上带了笑,回头看了一眼落梅居紧闭的两扇院门,然后敛了面上的笑意,转身走了。
    她也要这些人都尝一尝她的那些悲痛。凭什么这世间就她一个人难过,而其他人都是那样好好的?
    接下来的事就跟她预想的一样,次日落梅居里就传来了周氏的哭声。
    等李令婉收到消息赶到的时候,就见周氏正抱了李惟安已经冷却的身子哭的不能自已。
    昨儿李令婉才刚来看过李惟安,那时候他还好好儿的,怎么不过就过了一夜,李惟安忽然的就没了?而且双唇还呈现出不正常的红色?
    问周氏是问不出什么来的,她现下只一味的哭着,李令婉就拉了采薇问是怎么回事。
    采薇也正哭呢,而且这事问起来她也茫然的很,如何会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就只是断断续续的说了昨儿李惟安的一些事,然后昨儿晚上太太怕少爷冷,便让人在屋子里拢了两个大火盆,李惟安是住在落梅居的东厢房里的,又让人紧闭了槅门和窗子。当时少爷还是好好儿的,可今儿早上总不见东厢房里有人出来,太太心中担心,就让人踢开门看了,结果就看到奶娘和丫鬟都倒了一地,不过都还有气,但少爷却没气了,连整个身子都冰冷了。
    李令婉听了,只气的连连顿足:“屋子里笼了两个大火盆,那还将槅门和窗子都关的那样紧做什么?”
    她心中明白李惟安这必然是一氧化碳中毒了。
    采薇就哭道:“是昨儿三姑娘来了,跟太太说起少爷手脚总是冰凉,穿多少衣服都不成的,她就提议说晚上在少爷的屋子里笼上两个大火盆,再紧闭了槅门和窗子,说这样少爷就不会着凉了,手脚就会暖和了。”
    李令婉听了,心中就越发的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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