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齐靖安却始终淡定如初,只咬准“英雄不问出身”这个论点,任由枢密院的那群人再怎么挑衅,他自岿然不动:本来就是嘛,齐靖安有什么可着急的?秦连横昨夜就把“另一道圣旨”快马急送往镇北军中了,无论枢密院再怎么唧唧歪歪,也完全影响不到他的计划,所以他只当是在看猴戏就行了。
    就这样,当大半个朝会的时间都过去了以后,齐靖安与枢密院众人依旧没能达成一致意见,仍在你来我往地言语交锋,以致于勤政殿内的气氛都跟菜市场差不多了。
    其余那些插不上话的大臣们、连同皇帝在内,一开始都还抱着围观看戏的心思,可看着看着,他们就感觉到自己的头开始涨大了。
    “怎么还没吵出个结果来啊?哎,吵得我头都晕了,这个破皇帝还真是不好当啊,而且也很没劲……”
    心里这样想着,皇帝陛下偷偷地打了个呵欠,又揉了揉额角,先瞅瞅以一敌众却丝毫不落下风、一派淡定高手风范的妹夫,再看看一向自诩“帝党”、各个脸红脖子粗的枢密院众人,夏侯卓暗暗翻了个白眼,摆手道:“好了好了,诸位爱卿且都冷静一下吧,此事压后再议,别伤了自己人的和气嘛。”
    既然皇帝都出面和稀泥了,枢密院的那一伙人自是消停了,齐靖安也懒得跟他们一般见识,权当是给大舅哥一点儿面子,于是……陆天石的这件事就这么被搁置了,呵。
    “还有其它的事情需要当廷共议吗?”
    夏侯卓才舒了半口气、习惯性地说出这句话来,齐靖安便又出列了——
    “镇北大军失了统帅,依臣判断,燕贼有很大的可能会趁机南下、急袭京都,故此,我们应当立即把附近城镇的粮草全数统筹起来,并让京郊大营的十余万将士们提前备战,甚至还可以主动出击、令大军开拔至永定关扼守要塞……”
    ——得,又要开吵了,夏侯卓默默地捂住了双眼。
    毫无疑问,齐靖安的这个提议又被枢密院的那一群人给否决了。从他们的立场上来看,大魏举国上下的军力都应该归他们来统一调度,这是中宗皇帝在历经了“康郑之乱”后立下的定国安邦之“良策”,为的就是防止掌兵之人犯上作乱。就连紧急调用大军的虎符,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被一分为二的。
    因此,枢密院的那些人最是反感领军的将帅自作主张了,而郭老将军、镇北侯以及公主殿下都干过这样的事儿,所以他们会对齐靖安和颜悦色才怪了!更何况今时今日,驸马爷的两个提议还接连触及到了枢密院的忌讳呢。
    “燕贼想要绕开我大魏的几十万大军南下突袭,来一记‘袭魏救燕’,谈何容易?”
    齐靖安才把提议说了出来,甚至还未详述他的判断理由,枢密院的某人就慨然出列,斜眼觑着齐靖安,冷哼道:“驸马爷,你这分明是在危言耸听啊,而且你已身为代相,竟然还想要染指军权,居心何在?!”
    这话说得真是诛心,就连素来没什么主见的夏侯卓也听得变了脸色。
    “我什么居心都没有,惟有报效主君、守卫家国的一片丹心!”齐靖安周身的气势猛然飙升,锐目如刀地盯着出声的那个家伙,斩钉截铁道:“如果一定要是枢密院的人、才有机会调兵遣将守卫国都——那我就此辞去代相之职,并请陛下肯准,让我加入枢密院、听凭各位大人的指挥!”
    齐靖安此言一出,勤政殿内顿时鸦雀无声,一众大臣心念电转、思绪纷纭:有人震惊、有人沉思,也有人茫茫然不知所以……
    驸马爷今儿这是怎么了?这种尖锐而具有强烈压迫感的说话风格,跟他以往的那种温文稳健的风格也相差太远了吧?
    但就在大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时候,也有人在暗暗发笑,那就是国丈徐峄——此人一直认为自己是夏侯卓登基为帝的第一大功臣,然而在夏侯卓登基以后,徐峄虽也稍稍升了官,却是并没有很得重用,反而是齐靖安一跃而起,摘取了那颗最大最甜的、名为“文官之首”的果实——所以这位国丈很不爽啊,看女婿不爽、看着被女婿重用的齐靖安更不爽,还有他的女儿,那也是个不争气的,明明都当上皇后了,反而却有了失宠的迹象,连枕头风也吹不起来了,真是太教他失望了。
    而如今呢?齐靖安竟是公然在朝堂上说出这样的话来,表面上听着大义凛然,可实际上却带着威胁和自视甚高的隐藏含义,这难道不会让皇帝觉得他太嚣张么?——这简直就是在自毁长城嘛,徐峄暗自偷笑不已,肚子里的幸灾乐祸之情几乎快要满溢出来了。
    可紧接着,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齐靖安非但不收敛几分、向皇帝表表忠心以缓和一下气氛,反而更加嚣张地抬起手来,指着枢密院的那一群人,凛然喝道:“然则,如若燕贼当真绕过了镇北大军,来犯京都,枢密院便有失察之过、甚至是误国误民的大罪,届时又该如何?”
    顿时,枢密院的那些家伙们脸都憋成了酱色,但他们却再不敢吱声了。官员嘛,都是这样,一到该背责任的时候就萎了。
    场中又一次出现了僵持,不同于刚才的吵闹,现在的沉默却更让人觉得闹心,夏侯卓暗暗哀叹了一声,只得再一次仗着他身为皇帝的脸面来和稀泥,让双方各退一步,等前线的军情传来以后再做决议。
    再然后嘛,这场朝会就结束了。
    夏侯卓才一宣布退朝,齐靖安就板着一张脸拂袖而去了,真是嚣张到了一种境界。但他的这种态度,外加夫夫俩从前的光辉战绩打底,反倒让不少人相信了他的判断,即使枢密院还没松口,某些管粮、管军械的官员们也已暗暗下定了决心,要马上开始做些准备了……
    大多数人总还是更愿意追随强者的。想当初,夏侯宣还在京城时,齐靖安总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那是因为公主殿下本身就够强悍了,驸马爷就该和气一点儿,免得让旁人觉得他们夫夫俩太有“攻击性”、不好相与。然而当夏侯宣离京远去,京城里又接连发生大事、人心浮动时,驸马爷果断强势起来,就很符合“天时”了——如果他依旧温温和和的,不说别人了,就连公主殿下的小弟们都未必会买他的账,真到了紧要关头,没几个人支持他,那可怎么办?
    所以齐靖安才会可劲地霸气侧漏,因为他心里门儿清: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再不嚣张、再不强势,更待何时?!
    至于夏侯卓会不会对他有意见……呿,谁在乎!等北燕人真的杀到京城脚下,夏侯卓还能坐得稳皇位才怪了!
    像他这样软弱无能的皇帝,若是放在和平年代,大臣们也许忍忍就算了;可如今的大魏显然是内忧外患一大堆,朝堂上的人也不都是睁眼瞎啊,他们还能忍耐多久?
    别的不说,就说今天的这场和稀泥的朝会吧,简直就是个大笑话,搞了半天就只得出了一个结论:一切都等前线的军情传来以后,看看情况再考虑该怎么办吧。
    ——这不就跟“等到下雨之后再来讨论要不要浪费木材去修屋顶”是一个道理么?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而且事实上,就连枢密院里的那群人,也未必都对齐靖安的推断嗤之以鼻、完全不信。但官场中人嘛,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心存侥幸,也是可以理解的……但反过来说,如果皇帝足够强势,直接拍板决定要整军备战的话,他们肯定会牢牢地闭上嘴巴、屁颠屁颠地筹措粮草去了。
    所以说,在这个皇权至上的时代里,皇帝本人的素质对于整个国家来说究竟有多么重要,那还用问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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