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精悠然:“小姑娘,我对你要求不高,你可以先吃野果吸风露,这样,久而久之,你就慢慢净化得不再需要任何食物,也不再有任何行动,彻底进入安静的本真状态,然后,千秋万载都陪伴着我……”
    委蛇忍无可忍:“这不就是死了吗?”
    “死?也许吧,那只是人类的另一种说辞。但是,在我看来,沉寂地归于大自然,才是真正回到了生命的本质,就像百里大人,他睡着了,才是真正永恒了……”
    睡着了,才是真正永恒!
    好一会儿,凫风初蕾才开口:“你说得有道理!我愿意长居周山。”
    树精大喜过望:“真的?”
    “不过,我得先去杀几个人再回来。”
    树精很失望:“要去多久?”
    “敌人很分散,我必须先一一找到他们,少则一年半载,多则三年五载。”
    “这么久的奔波,可怜的小人儿,你的元气会大大耗损。与其把自己的生命值耗费在这种没用的事情上,不如即刻留下,静养生息……”
    凫风初蕾很是耐心:“云阳,你不懂,我必须报仇!”
    树精大声反驳:“我怎么不懂了?不就是报仇吗?报仇不就是让敌人去死吗?”
    “对!”
    “敌人也好朋友也罢,无论你杀不杀他们,他们最后都会死。既然都要死,又何必多此一举?你就在这里静静等待他们的死亡不就行了?”
    她一怔,居然无言可答。
    “只要你留下,我保证你的所有敌人都会比你先死很多年。如此,你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她摇头,用力摇头。
    不,云阳,你说得不对。
    可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走出去很远很远,树精柔软的枝条还随风漫卷,跟随她的发梢轻轻摇曳:“……可怜的小人儿,明知道此行有去无回,又何苦哄我开心呢?小人儿,别走,别走啊……留下来陪陪我不行吗?真是的……”
    那是通往阳城的一条捷径。
    干冷的风席卷着尘土,簌簌地掠过光秃秃的树梢。
    已经整整一年,滴雨不下。
    也没有雪。
    田野寸草不生,许多地面已经裂开,好不容易播种的庄稼连发芽都不能,就连古老的大树也开始一片一片的死亡。
    整个大夏,彻底陷入了干旱状态。
    神俊的千里马一路狂奔,四蹄扬起巨大的灰尘,带着腥味的土沫不时随风钻进嘴里,鼻端痒痒的,马背上的人不由得打了个喷嚏,马蹄也渐渐慢了下来。
    前面是一条三岔口。
    马上之人双手勒住缰绳,看了看前方。
    直走三百里,便是阳城。
    这对千里马来说,并非难事。
    可是,他却犹豫了。
    因为,他没有看到如约前来迎接的勤王大军。
    他眺望前方,蒙面的黑巾下,一双眼睛里满是不安。
    没有随从,没有侍卫,甚至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从夏天到冬天,从沙漠到大夏。
    流言蜚语就像长了翅膀一般,迅速蔓延。
    大费王和西北妖魔互相勾结,为了讨好妖孽,大费王为妖孽送去了十万苦力,而且,还会陆续抓丁送去。
    十万苦役,十死九伤。
    更有西北上千商旅奔走相告,痛诉自己被大费王和小狼王合谋抓去送给妖孽,亲眼目睹妖孽的老巢白骨累累,经年死亡人数不可胜算。
    一时间,天下震恐。
    许多人不敢相信,堂堂大费王怎会和妖孽勾结?
    可更多的人却惊惶不安——毕竟,大费王征发徭役天下皆知。要知道,以前大禹王除了治水之外,从不这么大规模征发徭役。
    而且,在沙漠里修建陵墓,闻所未闻。
    明知不可而为之,不是和妖魔勾结,还有别的什么理由?
    而且,许多商旅津津乐道:大费王和妖孽勾结的目的,是为了获得长生不老。
    据说,大费王早前受过一次重伤,几乎瘫痪,为了站起来,不惜拿大夏人民的利益和性命跟魔鬼交换。
    这一点,宫内侍卫、宦官、宫女统统都可以作证。
    八卦的人民,当然绝大部分从未见过大费王的侍卫、宦官或者宫女,但是,他们对这一说法,慢慢地开始深信不疑。
    尤其是那些徭役的家属,左等右等,再也等不来归人,一个个对大费王的痛恨可想而知。
    大夏人民心目中的英雄,轰然中塌。
    怀疑的,不信的,惧怕的……然后,是群情振奋:既是如此昏君、暴君,他还有何资格做大夏之王?
    不止大夏人民声讨,其他诸侯国更是蠢蠢欲动;大禹王还在时,我等自然惧怕三分,可大费你一个年轻人,而且还公然和妖孽勾结,我等凭什么服你?
    诸侯国一年一度的朝贡,也就此搁浅。
    大夏的国库,已经空空如也。
    所以,大费只好昼伏夜出,尽量避免被人发现行踪。
    直到现在。
    左侧岔道,一声咆哮。
    他一惊。
    右侧岔道,也是一声咆哮。
    他不假思索,勒马狂奔,走直线。
    可是,两头巨大的黑狼已经截断了去路,千里马来不及惨呼,已被锋利的狼牙一口咬穿了喉管,闷哼一声,前蹄一跪,轰隆一声便栽倒在地。
    马上之人差点被彻底甩出去,好在身手利落,几个起伏便爬起来,徒步狂奔。
    前路,再次被阻挡。
    “哈哈,大费,你已经跑不了了,就别再徒劳无功了。”
    大费步步后退,恶狠狠地:“小狼王,你这背信弃义的家伙,居然敢背后捅本王一刀?你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
    小狼王满不在乎:“就因为是你的地盘,所以我非杀你不可。”
    傻子都知道,大费一回阳城,必将第一个拿小狼王开刀。
    若在平常,大费自是不怕小狼王的,可他从沙漠一路狂奔,靠了调虎离山计才逃过一劫,尤其,亲眼目睹凫风初蕾大开杀戒,早已胆寒心怯,只想快速回到阳城,召集军队自保,所以,自不愿和小狼王纠缠。
    “今天本王先杀了你这个狼子野心的家伙……”
    大费虚晃一招,却转身就跑。
    狼牙棒出手了。
    小狼王没有留任何余地,一意灭之——大费不死,自己必死。
    大费心慌意乱,因为他还没看到涂山侯人。
    劈天斧,才是最致命的。
    他越是要摆脱小狼王,就越是手忙脚乱,好几次,狼牙棒贴着他的头皮而过,地上,一缕缕黑发散开。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大费一看,大喜过望。
    小狼王却面色大变。
    那是有扈氏的勤王之军。
    大费精神一震,战斗力立即加强,小狼王见再要杀他,已经绝无可能,片刻之后,自己必将陷入罗网,便当机立断,掉头就跑。
    大费也不追赶,正暗暗庆幸逃得生机,耳畔忽然一阵冷风。
    那是头顶鸾凤示警的声音。
    那是劈天斧的致命一击。
    他就地一滚,可是,鲜血已经顺着他的左肩如注一般涌出来。
    “大王……”
    有扈氏的军队已经四面八方将涂山侯人包围。
    有扈氏跳下马,一把扶起大费,“臣下救驾来迟,大王恕罪……”
    大费面如金纸。
    一路上提着的一口气忽然松懈下来。
    他生平,从未如此狼狈。
    一阵狼啸却再次响起。
    那是小狼王掉头而回。
    小狼王判断了勤王之军的人数,想赌一把,所以再次杀回。
    有扈氏立即将大费搀上马背,“大王,快走,回了阳城再说……”
    大费颤声道:“别……别去阳城……”
    有扈氏不敢违背,一鞭下去,马驮着大费飞奔而去。
    小狼王被一群士兵围住。
    就是这一拖延,有扈氏和他的十几名随从已经护着大费远去了。
    其他士兵见状,也顾不得再战,转身就跑。
    小狼王阴郁地扫一眼涂山侯人斧上的血滴,冷冷地:“从大漠追回阳城,还是让大费给跑了。这一次,启王子你可是为我树下死敌了。”
    涂山侯人不以为然:“你难道和大费以前是朋友?”
    “以前还可以互相利用,现在,只能不死不休。”
    涂山侯人淡淡地:“那就很不好意思了,小狼王,你不做我的盟友也不成了。”
    小狼王恶狠狠地盯着他,半晌,长嘘一口气:“反正大费一回阳城,第一个一定是拿你开刀,而不是我。”
    “大费不会回阳城。”
    “为什么?”
    “他已经回不去了!。”
    小狼王狐疑地看着他:“你明明可以先一步赶到杀了大费,为何故意放走他?难道,你的目的根本不是杀他,而是不让他回到阳城?”
    涂山侯人沉默了一下,才道:“大费不敢回阳城,就表示畏罪潜逃!他的罪行才能公告天下!”
    小狼王心念一转,狼牙棒一横,哈哈大笑:“启王子啊启王子,你果不愧是大禹王的儿子!真叫我见识了什么叫当了婊还立牌坊。你不是杀不了大费,是一旦杀了,就背负弑君的罪名,从此便再也没资格名正言顺登上王位,所以,宁愿迟一步,让大费多活几天。可是,你能等谁帮你出手?”
    “大费真就那么好杀?你怎么没有一棒把他打死?”
    小狼王一怔,这才想起,自己等人,早前并非大费的对手。
    若非大费怯了场,哪有那么容易对付?
    他只是冷笑一声:“既然你我都杀不了大费,其他你还能指望谁?凫风初蕾?你想借刀杀人?”
    涂山侯人还是淡淡地:“大费只能死于我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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