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媚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还气喘吁吁:“回我王,小臣奉命潜入东夷族内部,在小土王定居的王城应聘了一洒扫仆役。后来为了方便起见,小臣伪装成歌女,趁着小土王的生辰,混入了庆祝的队伍,据说,那一日,小土王会现身,小臣想看看小土王到底是什么样子,可是,等到半夜,小土王居然还是不露面。小臣等奉命退下,可是,小臣不死心,借口小解,悄然潜入了木楼,却不料,刚看到一白色身影,便被发现了行踪。小臣仓促逃窜,慌乱中听得全程搜捕的声音,只好连夜逃回,幸好杜将军为小臣准备了一匹千里良驹,又得历代鱼凫王泉下庇佑,小臣才侥幸逃回了褒斜道军营……”
    杜宇情知此事非同小可,没有做任何停留,便立即带他回到了金沙王城。
    春媚神色很是不安:“我王,小臣犯了一个大错……”
    “春媚,你刺探军情有功,岂能说犯了大错?”
    春媚更加紧张了:“我王有所不知,那小土王是个报复心极其强烈之人。据说,但凡东夷神兵过处,如果敌人拱手投降也就罢了,但凡遇到抵抗,则必定被全军屠没,男女老少概莫例外,纵襁褓中婴儿也不能幸免。久而久之,人人对东夷神兵畏如蛇蝎,许多小部族甚至风闻消息,便主动开门投降了。如今,小臣刺探小土王身份的事情已经败露,如果小土王知道小臣是鱼凫国派去的,只怕不肯干休,会率军攻打我褒斜道甚至金沙王城……”
    听春媚口吻,竟如边境驻军形同虚设,东夷神兵只要打来,就会不堪一击,直捣金沙王城一般。
    凫风初蕾并不是一个傲慢自大之人,可听得这话,也觉甚是刺耳,不由得缓缓地:“春媚,你不必怕成这样!”
    春媚却急得几乎哭出来了:“我王一定要小心,小土王真是妖魔一般的人物,如果因为小臣的不谨慎为鱼凫国招来灾祸,那可真是万死莫辞……”
    她镇定道:“若是小土王真要攻打鱼凫国,那也是他早就有这个打算而已,跟你春媚没多大关系,你犯不着自责。”
    春媚不做声了,却还是满面惧色。
    很显然,他奉命刺探小土王身份的几个月里,已经深深对小土王这个神秘人物感到惊奇了。
    杜宇却低声道:“春媚,你再把所见所闻告诉我王吧。”
    春媚面露难色,凫风初蕾立即道:“春媚,你但说无妨。”
    春媚面上的神色更是不安了:“有一件事情,小臣不知到底是梦是真,每每想起,便心惊胆战……”
    春媚讲了一件奇事。
    他寄居的地方,屋主是一个老头。
    老头早年丧妻,中年丧子,晚年孤独,对于有外人投靠,便十分乐意。而且,春媚送了他许多礼物,而且春媚刻意学会了当地人的土语,隐匿了真实身份,因此,老头只以为他是三苗山上下来的土著。
    前后两次,他都住在老头家里。
    第二次去时,他明显发现老头神色不太对劲,每天都关在屋子里沉默不语。
    春媚是探子出身,当然忍不住好奇心,有一个深夜,他悄然去窗口偷窥老头的房间,竟发现老头端坐房间,头颅不翼而飞。
    那是明月夜,他把室内的景象看得一清二楚。
    当时,几乎吓得尿了裤子。
    他怕被连累,想连夜遁逃,可是,又以为老头是被什么人害了,可他天天跟老头在一起,又没见什么人进来。
    如此一迟疑,就到了第二天早上。
    他还来不及逃走,便听得门吱呀一声开了,只见老头完好无损地走了出来,虽然还是面无表情,可他头上的脑袋千真万确是存在的。
    春媚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睛,或者发生了梦游,第二天深夜,便又趴到窗前偷窥,这一下,是真的吓尿了。
    老头依旧端坐椅子上,而项上人头早已不翼而飞。
    第三天,第四天,依旧如此。
    这一下,春媚便再也不知道老头到底是活人还是死人了,他忽然发现,整个东夷族的聚居地都弥漫着一股强烈的死亡气息,就好像那些人全部是已经死去了多时的行尸走肉。随后,他又得到机会混入小土王的生辰寿宴,可是,还没见到小土王,就暴露了行踪,魂飞魄散逃遁……
    尽管早已离开了东夷族,他还是心有余悸:“小臣总觉得东夷族弥漫着一股可怕的鬼气,好像他们族中之人,全是鬼魂,就像那个老头,每次到了夜晚,项上人头便不翼而飞……”
    鳖灵、卢相等虽未亲见,可听他如此形容,也不由得面面相觑。
    凫风初蕾却问:“除了那个老头,你还见到别的人晚上失去头颅吗?”
    春媚摇头:“小臣为了隐匿身份,晚上不敢随意乱窜,只看到老头一人显露了怪相。可正因为老头只是当地一个普通人,小臣才怀疑,整个小土王上下都是鬼魂……”
    杜宇忽然道:“难道正因此,大费才到了远离东夷族的地方隐居?”
    “没错,大费一去就隐居到了距离小土王王城近百里远的地方,据说,从此再也没有出现在东夷族王城附近过。”
    凫风初蕾心底连续闪过好几个念头,可不知怎地,都是一些破碎的片段,总也连缀不起来。
    只有春媚骇然而惊惧的声音还继续响在耳边:“……你们想,东夷神兵每每抬手一指,念念有词,敌人的军队便大片大片倒下。这样的本领,除了鬼魂,谁能做到?”
    在春媚的认定里,东夷神兵竟然成了一支阴兵或者鬼兵!
    可凫风初蕾却连连摇头,真要是鬼兵,那就不会在攻城略地的时候,发出轰隆隆的巨响,浓烟滚滚中,城墙一片一片地倒下了。
    此时,她对那个小土王的好奇心,真是达到了顶点。
    一身白衣,身边都是没头的人民,她忽然叫起来:“落头族,你们知道落头族吗?”
    众人面面相觑。
    “就是湔山之战中,柏灌王招来的落头族,据说,他们隐居秦岭之中,神出鬼没,每每白天,和常人无异,可是,到了夜晚,头颅则离开身体飞出去,到处游玩嬉戏,直到天亮,才返回……”
    杜宇道:“少主的意思是,秦岭山中的落头族去投靠了东夷族?”
    “有这种可能。”
    春媚颤声道:“真是落头族,不是鬼魂吗?”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我也说不准,落头族到底是不是鬼魂。但是,可以肯定,他们也并不是有多么神秘。”
    春媚惨白的脸,稍稍有了一丝血色,又擦拭了一把额头上涔涔而出的冷汗,好像觉得鱼凫王的这个解释很是牵强,可是,他又不说不上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凫风初蕾好言安慰了他几句,叮嘱他短时间内再也不要外出,就呆在金沙王城的家里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并给予了丰厚的赏赐,这才令他退下休息了。
    走到门口,他又回头,神情非常着急:“我王一定要加强战备,我怕东夷神兵会很快偷袭我们……”
    凫风初蕾点点头,十分肯定:“你放心。”
    春媚这才离去,可神情还是十分不安。
    只剩下君臣几人。
    凫风初蕾站起来,走到窗边,又回转身,在高高的王椅上坐下来。
    众人,都看着女王。
    他们很清楚,女王绝非是安慰春媚时那么轻描淡写。
    面对东夷神兵这样可怕的力量,谁也无法轻描淡写。
    杜宇面色十分沉重:“大夏现在已经乱成一锅粥了,但是启王子却没有任何消息,估计是不想管大夏的闲事,所以这段时间一直毫无音讯。本以为钧台方面会邀请我们鱼凫国作为嘉宾出席联盟会议,但是,截止目前,一直没收到启王子方面任何的消息……”
    距离钧台诸侯联盟会议,已经只剩下二十来天了,可姒启方面,一直不曾送来半点消息。
    事实上,自从上次钧台一别,姒启方面便再无任何消息传到蜀中。
    凫风初蕾不知道是因为自己拒婚的原因,还是姒启对大夏之王的宝座已经彻底心灰意冷,但是,她想,这可能都不是根本的原因。
    鳖灵却问:“大夏诸侯国连续遭到攻击,启王子有什么反应吗?”
    “正是这一点令人奇怪,启王子驻军钧台,并未对此有什么反应。当然,受到攻击的费氏、杞氏等部族本来距离钧台就在千里之外,而且东夷神兵来去如风,他也根本来不及赶去增援或者作出任何反应……”
    鳖灵却连连摇头:“只怕是启王子军中有高明军师,让他故意如此。”
    “故意如此?”
    “试想,启王子钧台祈雨成功,赶走大费,真可谓大夏第一功臣,如此劳苦功高,诸侯们一句话便堵死了他登上夏王宝座的机会,他心里岂能没有怨恨和失望?恰逢诸侯联盟会议在即,可东夷神兵却连连击溃大夏各大部族,令大夏乱成了一锅粥。放眼当今天下,除了启王子,大夏便再也没有任何人足以收拾这个残局。这个时候,启王子当会岿然不动,待得诸侯们忍不住了,集体向他提出请求,便是他出山的时机。当然,他不可能白白出兵,如果再次击溃了东夷神兵,那他便是大夏顶顶大功臣,纵然诸侯们再有百般借口,也不敢再阻挠他登上夏王的宝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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