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阳,我陪你,我愿意一直陪着你……”
    “你看,我多么自私,是不是?”
    她哪里答得上来?
    她泣不成声。
    她的一颗心在滴血。
    她宁愿早点来。
    她后悔没有早点来。
    什么万王之王,什么天下苍生。
    可自己绝境的时候,只有云阳。
    只有云阳啊。
    可自己一旦离开,就再也没有回来。
    自己,竟然这么久都没来看过他。
    她恨不得把一颗心给挖出来。
    “唉,我每天都会看看山脚下!每每风一吹过,灰兔从草丛中跳过,甚至是一朵花的飘落,我都会惊醒,我总以为你会在不知不觉间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每一种声音,他都以为是她路过的声音。
    他很是喜悦:“终于,你还是来了……你真的来了……”
    她来了。
    可是,风已经停止,花已经凋零,所有的树叶已经不再重生。
    “我原本一直在等你陪我过十万岁生日……可现在……我能见你最后一面,而且看到你安然无恙,我已经非常非常满足了,小姑娘,我已经别无遗憾了……”
    他最后的一点气息,和着“憾”字戛然而止。
    所有的元气,彻底凝固在凫风初蕾的掌心,就像一把尖刀,她的掌心和内心都刺得鲜血淋漓。
    她颓然的双手,本能地死死抱住那十万年的树干——眼睁睁地看着云阳的面孔彻底烟消云散。
    轰隆一声,如地震一般。
    可是,这颗巨大的树木并未倒塌。
    那是他的心的死亡。
    心死之后,还是以一株巨大的焦炭的外形存在——活脱脱是敌人杀鸡骇猴的样子。
    凫风初蕾,你看到了吗?我说要杀绝你的一切亲人,朋友,那就绝无虚言。云阳,才是刚刚开始。
    她跪在地上,双目发红。
    她想,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自己忘了云阳。
    自己竟然忘记了云阳。
    只以为敌人的目标是委蛇、杜宇、小狼王等人,就偏偏忘记了云阳……
    可是,自己怎能忘记云阳呢?
    如果没有云阳,自己早就死了一万次了。
    这一条命,都是从云阳的鲜血里捡回来的啊。
    可是,就是这一疏忽,变成了致命的错误。
    永远也无法弥补的错误。
    而且,敌人的手段也那么明白无误:我每杀一个人,都合情合理。
    第一次,是死神禹京出马——身为死神,他有决定任何地球生命生死的权利,而无需做出任何的解释。因为,这是他的权限范围,几千万年来,一直如此。纵然是历代中央天帝也无法质问他。
    这一切,甚至跟她青元夫人毫无关系。
    她根本不会暴露半点身份。
    她一直秉承她的冰清玉洁形象:我只救人,我不杀人。一切的坏事和恶事都和我无关!
    初蕾,从未这样痛恨一个人。
    比自己当初僵尸似躺在有熊山林的雪地里,更加切齿痛恨。
    如果能挖出敌人的心脏,她不惜将自己的心脏一起毁灭。
    她跪在地上,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眼眶变得十分干涩。
    天色已晚。
    美丽的夕阳一沉不变地照射在周山之巅。
    可是,三桑的叶子已经不再反光,云阳也已经不再能享受任何阳光的沐浴。
    整个周山,已经失去了全部的生命,包括百里行暮的坟墓。
    她没有去看那坟墓。
    她只是慢慢地捡起了红狐狸、云雀、锦鸡们的身体……她小心翼翼将他们全部放在云阳的那个巨大的树屋里,就像当初自己第一次见到它们那样,将它们排列得整整齐齐。
    她忽然想,人类死了变成灵魂,大神们死了更换载体——可是,他们呢?
    云阳和红狐狸他们呢?
    他们能变成灵魂还是更换载体?
    她不知道。
    她的心口已经被一大团沉甸甸的血块所堵塞。
    晚风,吹掉了树叶。
    那是云阳的树叶,漆黑的一片打在她的手背上,然后,徐徐漂落地上。
    她的掌心再一次慢慢地放在粗大的年轮上面——那是云阳的脸部最后消失的地方。
    她想,今生今世,自己是再也见不到云阳了。
    云阳,终究还是没有能够等到自己十万岁的生日。
    就只差一点点了。
    可怜的云阳。
    这世界上,如果说有一个人从来只是付出,不求任何的回报,也没有得到任何的回报——那也就是云阳了。
    她慢慢地收回手,贴在自己的心口,慢慢地:“云阳,你放心,我定要害你的人付出百倍的代价!”
    古往今来,从来没有任何人知道奈何桥到底有多大。
    奈何桥上终年漂浮着一层白雾,纵然是神眼也无法穿透这朦胧的雾气,也无法知道奈何桥到底有多大。
    奈何桥,也没有什么固定的路。
    无论你从东南西北,无论你从天空地上,但凡魂灵降临之时,便是奈何桥升起之时。
    它可以随时随地出现。
    也正因此,活人,便找不到路。
    此时,凫风初蕾也找不到路——在没有小鬼带领的情况下,她根本找不到奈何桥的方向。
    她只听到潺潺的水流,看到老远的岸边有一颗粗大的槐树。
    她往前走了几步。
    潺潺的水中,一个黑色的影子。
    她悄然走近,仔细看了。
    那是一个佩戴着牛头面具的男子,他正蹲在河中洗什么东西。
    他的手里,是一大朵莲花似的东西,但通体漆黑;而他的旁边还有一大堆这样的东西,虽然看似花行,却肉鼓鼓的,不知怎地,瞧着很是令人恶心。
    凫风初蕾忽然道:“这是什么?”
    牛头男子吓一跳,失声道:“你是谁?你是怎么到这里的?”
    金杖,阻止了他的跳跃。
    他胆战心惊:“你到底是什么人?”
    初蕾反问:“你是什么人?”
    “小人……小人乃牛头……”
    “牛头马面的牛头?”
    “正是。”
    “你洗的这是什么东西?”
    牛头迟疑一下还是道:“这是紫河车,也就是人们所说的胎衣。”
    “为什么要洗?”
    “大人有所不知……按照阴间的规矩,人死之后,重新投胎,人的灵魂便全部寄生在这胎衣里,如果被洗刷了七八遍的,那么,这个人生下之后就会容貌俊美,会投胎到富贵之家,成年后封侯拜相,飞黄腾达,一生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而那些被洗刷了三四遍的,则才思敏捷功名利禄,为官员或者富商,也算是富贵出生,而那些被洗刷了一两遍的则只能是平庸之辈但也还算过得去,至于绝大多数根本没有被洗刷过的,则就彻底沦入面目丑恶,贫穷无依的境地,一生命运再也无法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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