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楚余内向的性子,那一定是思虑再三才会说出口的、很重要的话,才会在最后想要说出来,但是没料到大限先一步来了。
    他真的对肖边泰暗中拿捏李嗣这件事完全不知情吗?
    其实楚余是不是开始想要做什么呢?就从对李嗣说出某些事开始。
    不知为何,卜辛莫名其妙地笃定,事实就是这样没错,虽然他理智告诉他这只是死无对证的猜测,但是卜辛无法抑制地确信着这显然只是猜测的想法。
    不,其实是可以找到答案,没错,这件事是可以被确认的,其实很简单,再简单不过了。
    要试试吗?用他许久没用过的特殊技巧。
    只要成为楚余,就能得到答案了。
    就这么作为这具身体的主人,理所应当地停留在这里,接纳这个早逝的人的全部,就能找到答案了——是的,只要放弃“卜辛”这个无关紧要的人格,成为那个小时惹人厌恶少年沉闷无聊的人,和所有人都隔着一层厚重的透明壳同时,时时刻刻被死神扼住喉咙,连叹息都不能自由地溢出口腔。
    比起可怜可悲柔弱这些笑话般的词语,“空荡”才是楚余最关键的关键词。
    所谓的喜欢和爱,也不过是面对自己虚无空荡的心灵时捏造的假象,如果没有这些的话,他就真的是毫无内容的空白皮囊了,不与任何人有深刻的交集,没有亲密的关系,他的存在甚至找不到证明。
    他需要一个可以证明他存在过的事物,人也好事也好,甚至只是感情也可以,但这些都距离他太远了。
    只有李嗣,只有这个总是距离他不超过百米的人,他的青梅竹马,只有他是触手可及的。
    这个人有那么鲜活的生命,存在感多到溢出,如果依附于这个人……对,只要拼尽全力地喜欢他就行了。
    对,楚余喜欢李嗣,一直都喜欢李嗣。
    幸运的是他骗过了自己而且越骗越逼真越骗越得心应手。
    终于彻底骗过了自己,可喜可贺。
    为了让这个自我骗局成为事实,为了让自己真正地爱上李嗣,楚余会怎么做呢?
    当然是撕裂隔离了自己与别人的那层壳,奋不顾身地追求那份奋不顾身,试图感动自己。
    最后结果是,死神先一步下手了,真不幸啊。
    这一切不是什么实践任务,这分明就是他毫无起伏的、充斥着一片死寂与绝望的人生啊。
    卜辛、不,他是楚余,他已经得到了第二次机会,之前没做完的事没拼完的命,如今绝不会再让它在手指间溜走了。
    .
    “阿嗣……”楚余严肃地向李嗣伸手,扯住了他的袖子,“三年前我还不确定,不过现在我已经确定了。你告诉我,究竟是谁在在难为你?”
    “什么?”李嗣有些慌乱,不由得挣开了扯着他袖子的手,“余余你说什么啊……我不是好好的吗,你怎么会这么想?”
    楚余面带苦笑:“我们认识了多少年啊,你有什么事情我怎么会看不出来。”
    李嗣闻言,表情一时间有些复杂,似乎在紧张的同时,又因为自己被如此关心在乎而柔和了心情。
    “阿嗣,我知道你从小时候起就做什么事都很努力,能自己做到的事情绝对不会向他人求助,我一直都很羡慕你,我知道这样做很好,但是……你不要逞强啊。虽然这么说有些自以为是,但我们是关系一直很好的青梅竹马啊,我怎么会不知道?”
    楚余这一次直接改作拉住李嗣的手肘,神情中的那份希冀过于耀眼,被这样注视着的李嗣嘴唇动了动,几乎是马上就要说出些什么来,但在片刻停顿与冷静过后,他还是选择了沉默。
    楚余眼里的光芒随着这份沉默的蔓延一点点地黯淡下来,他们周身的空气像是混入了令人心脏衰弱的制冷剂。
    “……就算不能告诉我,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可以直接指挥我去做,我不会问原因的。”
    做出了标准的工具人发言后,楚余这次自己松开了李嗣的手,原本就单薄的身体此时更是添了几分颓唐。
    李嗣摇了摇头,轻轻地揽过了楚余,还像是哄孩子一样拍了拍他的背:“我没问题的……余余你你才刚醒,现在只要养好你自己的身体就好,就算我需要你的帮助,也要你先变得健壮才行啊。”
    楚余没有任何回应,他没有伸手回抱住李嗣,没有尝试后放下的举动,那双苍白的手从始至终一动没动。
    直到李嗣默然又有些犹豫地离开这间房间,楚余仍是一动不动的样子,没有再见也没有送别,只是垂着头,将表情隐藏在这三年蓄起的半长头发下。
    就算把一切都说出来,也就只能到这个地步了吗?果然语言这东西根本就无法传达真正的感情,楚余咧着嘴,像是要笑,眼泪却先一步落在被面上,在淡藕色的布料上染出了几个不规则的深色斑点。
    果然只能自己去做了。
    楚余松开紧紧抓住被角的双手,缓慢地抬起右手,抓作爪状,薄弱的力量肌肉使得这只青筋凸出的手微微颤抖。楚余紧紧盯着这只手
    然后这只手突然猛地扇向楚余自己的脸,脆生生地,响亮得很,显然是用了目前能用的全部力气,这场景看上去格外地精分,而手的主人看上去也确实很精分,只见刚刚还在垂泪的少年恶狠狠地扭头向一边的痰盂吐了口血痰,估计是刚刚那一下揍得脆弱的口腔内壁和牙龈齐齐出血了。
    卜辛又回来了。
    他真不是辅修通灵专业,他所做的,只不过是某些些情况下,对寄宿的身体原主产生一致到可怕的共情——在别人看来,卜辛就是这具身体的原主。
    共情绝对不是特异功能,撑死了也就算得上个特殊技巧,就像有的人天生过目不忘、有的人可以简简单单地一边托马斯全旋一边【哔呲】一样,卜辛也只不过是莫名就有了这种能力,说白了就是推理而已,根据各种或明或暗的线索和信息以及人类的天性在潜意识里进行推理,然后构造出虚假的一次性人格来替换,不过如此罢了。
    通过这种失去自我的方式来重现身体原主的性格特征和选择倾向,连卜辛自己觉得这技巧挺好用,不过因为他向来运气异常的原因,这看似好用的技能理所应当地有不少限制,除去一些副作用和缺点外,最大的使用限制就是,对于那些人生赢家、主角、天之骄子之类的人,卜辛是绝对无法进入角色的,其实他本来很讨厌扮演那样的人,就算有了共情反应,也只能感觉到一部分,或者维持很短的时间,越是龙套炮灰,结局越惨,越能引起卜辛的共情反应。
    简直就像是狂欢着享受渐渐逼近的毁灭一样。
    卜辛晃晃脑袋,扶着脑袋掰了掰,等到颈椎发出了嘎嘣一声,就像丢了个摔炮。
    “这个楚余倒是有点意思,”从彻底的模仿状态中清醒过来的卜辛邪笑着揉了揉自己的腮肉,把过长的刘海都耙到脑后,接着又兴奋地自言自语道“居然和我想到一起去了,这倒是方便我了。”
    他这才从床上爬起来,拿起了电量马上就要耗尽的手机,翻找起联系人。
    “吴敛?”
    “是我是我,卜爷您什么事?”手机另一端的吴敛紧张得站出军姿答话,恨不得沿着信号一路舔到卜辛这边以表歉意。
    卜辛有些不适地把手机拿得距离耳朵远一些:“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给你两个月的时间,装作无意间发现肖边泰暗地里欺负李嗣的事,要拿到证据,比如照片录音什么的,反正近代科技是你擅长的领域,应该可以吧?”
    吴敛情绪激昂:“好的老大,我明白了老大!”
    “对了,你得注意,只是欺负啊,不是别的,你还得装作不知道肖边泰用其他手段限制李嗣言行的样子,然后在第三个月把这件事挑明,要突然曝光,在曝光之前你不能告诉除我之外任何人,让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校园欺凌事件。”
    “你是有什么计划了吗?”吴敛满头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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