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按照剧情该在三月的凌迟,因为各大世家自顾不暇,连个眉目都没有,顾蔼依然好好地活着,还将那些世家大族收拾了个遍。他手中仍有先帝御赐的封地亲兵,在朝中颇有根基,又受民众拥戴。一旦开始不按规矩来,那些世家大族没一个拿他有办法的。
    按理来说,至少眼下是不该有什么问题的……
    “无事,不必操心。”
    顾蔼沉默片刻,才朝他一笑,抬手揉了揉小王爷的发顶:“无非这几日有些累了,不觉走神而已。”
    陆灯蹙蹙眉,没再开口。
    自从他表现出对朝中事物的兴趣,顾蔼便始终耐心教授他,平时也并不避讳朝中争斗,事事解释得清楚,这还是第一次对他似是而非地敷衍过去。
    能让现在的顾蔼都没办法的,说不定是很严重的事。
    陆灯让系统帮自己去看看出了什么事,自己陪着顾蔼回了书房,没过多久,脑海里就响起机械音急匆匆的回报声:“宿主,朝中有人弹劾宿主之前当街纵马的事——那时候还欠了十五杖刑,有人借这个弹劾目标人物执法不严,自坏规矩……”
    陆灯心头一跳,这才想起自己忘记了什么事。
    这件事已经过去太久,连他自己都不大记得。顾蔼那时只是说等他伤愈再罚,这一身伤一养就养了近三个月,如今他连练武都毫无障碍,若是再不受罚,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错了就要受罚,既然法规就是这样制定的,自己挨罚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看着在桌前沉思的人影,陆灯犹豫片刻,还是悄悄过去:“先生,之前杖刑的事是不是忘了——”
    “谁同你说的?”
    顾蔼心头一沉,迎上少年王爷显然被吓了一跳的目光,轻吸口气压压心思,温声道:“此事以后再议,今日练武了,是不是起得早?去歇个盹,起来就该吃午饭了。”
    他越是避而不谈,陆灯心中就越是确认,直身急道:“先生!若是有人拿这些来抨击新法——”
    “那也是先生的事,与你无关。”
    顾蔼再度截断他的话头,神色沉下来:“澄如,此事是冲着我来的,你不必跟着多管,去罢。”
    见他神色不容置疑,陆灯沉默片刻,还是听话地点点头,起身回了卧房。
    一日匆匆即过。
    千里之堤往往溃于蚁穴,十五杖刑绝不算什么大事,却成了向来禀身持正的相爷最容易受人诟病攻击的漏洞。
    接连两日,朝中竟都因为区区十五板子的事,相持不下在了当堂。
    顾蔼沉默不语,却咬死了不肯行刑,即便行刑也要由刑部施罚。世家却只说他定然为了包庇,一定要当街行刑以儆效尤。双方争执不休,皇上左右不管,眼看竟有了拉锯之势。
    “若是叫民众知道,铁面无私的顾相也有了私心,执法不严判罚不公,不知道还信新法几分?”
    江阳侯冷笑一声,抱着胳膊站在朝堂之上,眼中隐约露出阴狠神色:“若是此事公之于众,相爷可还行的正坐得直?可还问心无愧?”
    “相爷也说了,不过十五杖而已,这礼法既然定了,就是不可废的。”
    礼部尚书捻捻胡须,点头附和道:“为了这一点小事,朝上吵了这么多天了,说出去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总归都知道是该罚的,相爷再这样便有些不妥了,说出去还叫人以为是相爷包庇徇私一般——”
    “昔日相爷罚起朝臣皇族可是毫不手软,怎么今日便这般推脱起来?”
    “若是这一遭能免了,我们的可也能免?总归执法不严,又如何偏偏就罚我们!”
    ……
    朝中咬准了这一点不放,一味抨击不停。顾蔼神色愈沉,视线投向龙椅上那道身影。
    皇上始终不曾插话,目光却阴郁地落在他身上,唇角挑起似笑非笑的冷冷寒意。
    顾蔼心中愈沉下来。
    他知道这些人在做什么。
    当初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曾因犯法受罚,当街被净鞭抽过四爪龙袍,一度放逐至山野乡间数年。因着这件事,皇上始终记恨于他,这几日受人攻讦,未必就没有这位皇上在背后推波助澜。
    在这些人看来,若是没了陆澄如,自然是断了自己的一臂的。
    叫刑部来罚自然没什么干碍,可那些人选的行刑手就在街口等着,个个都是衙门里打板子的熟手,拿的是沾了斑斑血迹的老木刑杖。
    顾蔼几乎能想得出这十五板子会是什么样的力道。
    陆澄如会没命的。
    有过当罚是没错的,可当无数人卯足了心思借着这一场杖刑要将陆澄如从他身边夺走时,他却实在半步也不能让。
    “顾相——可是打定了主意不罚了?”
    眼看朝中相持已成死局,皇上慢慢挑起冷笑,落下视线缓声道:“既然这样,朕便下旨免了皇叔的刑罚,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
    “皇上!”
    顾蔼心口激荡,几乎血气逆行,猛地上前一步:“皇上——非要如此?”
    他这些年之所以不同皇上较劲,正是因为知道这个新皇上虽然私德有损,却并不昏庸荒诞,也有雄心壮志。即便将这条性命交付出去,新法也不会有所损伤。
    可现在这道旨意一旦放出,就意味着人治依然可以凌驾摧毁法治,以后无论有什么事,都能用轻飘飘一道旨意赦免,新法再精心编纂,也会成为一堆废纸。
    皇上望着他,眼底透出凉薄寒色:“这是顾相逼朕的,不是吗?”
    顾蔼喉间蔓开腥甜血气,缓缓深吸口气,慢慢呼出来:“好。”
    既然阻碍新法的是他,那只要他消失就行了。
    顾蔼摘下官帽,将袖中印信也一并放在阶下,慢慢去解官袍。皇上目光始终寒凉,落在他身上,依然带着似笑非笑的狠意。
    朝中渐渐安静下来。
    顾蔼将官袍解到一半,一道身影忽然自门外飞跑进来,踉跄一步扑跪在阶下:“禀皇上——逸王爷自去街口受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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