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他被一丛发光的珊瑚礁吸引,潜得稍远了一些,当他上岸后看到白晚不在,还以为这人先走了。后来发现潜水工具都不见了,他才感到不对劲,推测白晚有可能是下水去找他了。
    傅野立时就很紧张,连忙换了新的潜水灯和空气瓶下去找白晚。当他在那一团光晕中发现白晚的身影时,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傅野发誓,那是他一生中最恐惧的时刻。平日里最引以为傲的冷静不翼而飞,他的双手一直在颤抖,使出了全部控制力,才换掉了压缩空气瓶,拔掉了那个铁钩子。
    若是白晚遭遇了什么不测,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还好,老天爷没有让他受到这样的惩罚。
    脱险之后陡然升起的便是一股怎么压也压不住的愤怒和后怕,他想骂醒白晚,没有人值得他付出生命来救。
    哪怕是深爱的人,这样的代价也太大。
    更何况是他傅野。
    傅野深深地舒了一口气,终于冷静了一些,他正想追过去,就见前方那单薄的身影猛地向前一跪,倒在了地上。
    “白晚!”傅野飞快地跑过去,将白晚扶起来。
    怀里的身躯冷得像块冰,白得透明的脸上,却迅速泛起红晕,红得十分不正常。
    傅野摸了摸他的脸,果然滚烫一片。
    “冷……”白晚失去了意识,直往他怀里钻。
    傅野赶紧拿出防水毯,帮他把身上的水都擦干了,然后打了急救电话。
    他抱着白晚靠在一块礁石后面避风等待着,心里突然非常后悔,后悔自己曾经的偏见,后悔自己的刚愎自用,后悔刚刚骂了白晚……他人生的字典里,几乎没有后悔两个字,做过的决定从不回头,而现在,仿佛这一生的后悔都涌上了心头。
    他将白晚紧紧抱在怀里,仿佛抱着全世界最易碎的水晶。
    “冷。”白晚再一次喃喃道。
    傅野又将他搂紧了一些,听到白晚还在呓语,忍不住低头去听,白晚在叫“妈妈”。
    他又想起白晚喝醉的那一晚,也是这样拉着他叫“妈妈”,傅野突然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原来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样幸运和幸福。那些对他掏心掏肺的歌手,每一种情绪都是他们的劫,但过去他只是泛泛听着,将其作为音乐中煽情的元素,实际并未感同身受,沉浸其中。他一直都是个冷眼旁观的人,煽动着歌手的情绪,其实江之鸣也是一样,在他的助力下,煽动着听众的情绪。而直到现在,他才想到,也许真正的痛苦就是像白晚感受到的这样,难以直面的。
    他过去一直以自己的标准去要求别人,太冷傲,太自大,也太残忍。
    白晚死死地扯着他的手臂,反复念叨着:“妈,带我看病,我、难受。”
    傅野的心仿佛被什么撕裂了,颤声哄着他:“好好好,马上就去了。”
    得了这句保证,白晚才渐渐地平静下来。他闭着眼睛,一行清泪从眼角流出来,一直流到了傅野的心里。
    五分钟后,救护车终于来了。
    短短几分钟,对傅野来说,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他终于意识到,这个自己一开始看不顺眼的歌手,因为一种奇妙的机缘,已经无可阻挡地走进了他的心里。
    当他会因为一个人而心痛、后悔、害怕时,很多东西就已经悄然发生了改变。
    第二十八章
    白晚醒来时,是在当地医院的急救室里,他被守在病床前的人吓了一跳。
    那人高大的身子佝偻着,坐在小板凳上,面对着他,头却深深低着,如雕像般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
    白晚望着他,心里不知是何滋味,想叫醒他,却又不忍,但就这样让他守着,心里更加不安。
    他闭上眼睛,索性不看他。几秒之后,又睁开,轻叹了一口气,唤道:“傅野……”
    “醒了?”傅野一个激灵抬起头,他面色有些疲惫,但仍旧笑了笑,“你发烧了,手上伤口很深,流了很多血,不过现在没事了。”
    白晚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包得像个粽子,左手手背上插着针管,连接着吊瓶。
    “你送我来的?”
    傅野点头:“好好休息,休息好了才能早日康复。”
    他的语气里有一种别样的怜惜和温柔,听得白晚一阵心颤。他想,是不是生病的人会变得很脆弱,得到一点点关爱都会无限放大。
    可是,这样终究是饮鸩止渴。
    白晚横下心来,道:“我没事了,你去休息吧。”
    “没关系。”傅野说,“我刚眯了一小会儿,这会儿不困了。”
    “……”
    俩人突然陷入了一种尴尬的沉默。
    半晌,白晚轻声道:“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最后还是要你救我。”他心里十分懊恼,为自己的无能和无助。其实他非常明白,傅野之前骂他的话都是有道理的。一想起在水中傅野将自己的空气压缩瓶让给自己,冒着生命危险救他脱身,白晚就不由得一阵战栗。
    傅野摇摇头,欲言又止。突然,他向白晚伸出手,一瞬间白晚以为他要触碰自己,心脏不受控制地狂动起来。但傅野的手只是落在他的脖颈边,给他掖了掖被角:“不关你的事,我应该早点上来的。你也别多想了,睡吧。”
    傅野的声音仿佛有一种魔力,不知不觉白晚又陷入了昏睡。
    待白晚再次醒来时,烧退了,睡了两大觉身体像打足了气,精神也好了许多。当地医院觉得可以回去观察,于是傅野就接他回了酒店,一直把他送到房间门口。
    “你一个人能行吗?”望着白晚略显苍白的脸,傅野还是有些不放心。
    “可以的。”
    “伤到右手会不会不方便?”
    “别小看我。”白晚举起左手晃了晃,“一只手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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