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术捂住脸嘿嘿嘿。
    纪云指着她的脸恨铁不成钢道:“绣春刀是这么用的么!败坏师门!”
    白术继续嘿嘿嘿,周围其他的锦衣卫均是笑作一团,二十一将她领回来的鱼串好了放在篝火上,抹上了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油边笑道:“就一条鱼就要从咱们哥儿二十六人手里头枪媳妇儿了?君公公也忒小气了。”
    “不然呢?”十五笑道,“不然能是公公吗?”
    十六十七倒在他身上笑成一团,就好像他讲了个特别好笑的笑话——几乎挑起眉,大手一挥看似极不耐烦道:“不嫁不嫁,这门亲老子这做师父的说的算啊,成天挤兑咱们还想捞好处,别说门,窗户都没有。”
    白术琢磨着纪云也是开玩笑,也不生气,捧着大脸笑眯眯地道:“腿长他身上呢,他要来问我要不要入君府的门,我二话不说就抱上去了,做一个安静的腿部挂件直到他回家把我卸下来。”
    纪云指着他的脸:“没出息,就知道看脸。”
    白术挥挥手:“看脸怎么了,没‘外在’谁有心思关心你‘内在’长啥样。”
    纪云先是沉默片刻,想了想半真半假地问道:“那师父问你,哪一天若是那君公公做出了不仁不义之事,你非得在他和师父同都尉府中间选个站立场,是不是他勾勾手你就过去了?”
    白术说:“他不会做不仁不义的事。”
    纪云:“假如?”
    白术没犹豫:“那我选师父——男人可以再找,师父没了就没了——”
    纪云笑了笑,篝火跳动隐约之中,白术也看不清楚他眼底有几分认真的情绪,只当他是在随便搞争风吃醋行为,随便调侃嘲笑了两句这事儿就算是揭过去了,众锦衣卫听见白术的回答也是乐呵呵地起哄说没白养她一年的饭,然后便聊到别的话题——无非就是交换一下这些天探听到的情报之外附带的八卦,张家大人老婆和柴房伙计有一腿,李家大人家里掌上明珠跟江湖里的情郎跑路了这会儿在李府狸猫换太子的是她的小丫鬟等等……等鱼考好了,香喷喷的取下来,各种香料从鱼肚子里掏出来扔了接到手里时,皮脆肉滑,这冰天雪地的,吃得人停不下来,直直连舌头都想要吞下去似的。
    白术夹在一大堆锦衣卫中跟着吃吃喝喝,君长知弄上来那条鱼她跳着脚硬是将肚皮那两块好肉抢了去塞进嘴里,又喝了一点点酒算是暖了身子,等撑得肚皮朝天双腿伸直,这才听见纪云吆喝着他们进帐子。
    白术:“现在睡觉早了点儿没?还没餐后运动呢?咱们去跑两圈消消食?”
    话语刚落脑门上又挨了一下。
    只见纪云从怀中掏出个叠得好好的又像是地图的玩意,起初以为是之前看的那张关于北镇网私下屯金属粮食的地图,仔细看了眼又发现不是,见纪云的眼珠子在怀中转了圈:“君公公给的。”
    白术来了点兴趣。
    “听说是从万岁爷那拿来的。”
    白术又坐了回去。
    “都进来,开会。”纪云斜睨她一眼,宣布道,“你也看看,你那君大人是何等有仁有意之人。”
    第132章
    二十七名锦衣卫统统挤进帐子里,于是那原本还有些宽敞的帐子一下子便挤得苍蝇都飞不进了……白术好不容易见缝插针挤到前排,此时纪云正好也展开手中图纸,定眼一看,她这才发现原来那是一副猎场的地图,地图绘制的十分潦草,山水石草能省则省,十分潦草的模样,寻常人拿了都不一定看得出那是哪——然而白术他们自然不同,他们来了就是为了保护天德帝安全,打从决定要开始冬季狩猎那天开始,他们每天都围绕着那猎场地图研究,将什么人会以什么方式从什么方向冲进来伤害天德帝脑补了个遍……
    换句话来说,皇帝实际上已经在这群借着职位之便大逆不道的家伙脑海里死了上百遍有余。
    眼下见纪云拿出猎场地图,而那绘制手法又明显不是都尉府的教学流水线成果,白术顿了顿问:“君公公画的?”
    纪云应了声,手从地图上抚过,白术仔细看去,这才发现这图不像是普通地图那么简单——虽绘制得十分简陋,然而那狩猎场得主要大型却被完全保留,甚至稍大一些的山或者树都用简笔勾勒出,而经过如此简化,整个狩猎场的可行进路线几乎是毫无保留地暴露了出来——
    从他们会出发的入口处,进入树林一路向北到会稷山,往西到如今大概已经冻结进入枯水期的卢虹河,而往东则是群山高陵,进了那地方,再想出来也十分困难。
    地图上画满了小红叉,基本每一条道路上都有,白术正想问这是做什么的,便听见纪云说:“都看着这图,然后把它记脑子里,过两天到了地方,排查遗留下来的陷阱和兽夹时,红叉的地儿做个记号,方便兄弟们再过去得时候找——”
    白术想了想,作为侍卫在皇帝开始围猎前确实要派人踩点,一是将上一次狩猎的时候留下的兽夹以及陷阱再搜查遍以防缺漏;而是将猎物赶到范围内以方便皇帝以及大臣们尽兴,这些道理她倒是都懂,可是做记号又怎么回事儿来着?
    “做什么记号?排查过的区域用红绸带绑住如何?”
    纪云用看白痴的目光深深地看了白术一眼,用清了嗓音说:“记号不用那么显眼,当然也不要太隐蔽,高些的树干上刻个标记什么的………”
    纪云一边说着,一边用手点着那地图上的红叉,从左下方开始安排:“五哥和六哥到一号点,老九和老十到二号点,二十一你跟着我守着中间这个岔口——若是被识破,直接动手。”
    众锦衣卫皆是一副微妙的表情,被点到名字的应了声便接过地图看去了,唯独白术一头雾水:“动手?动什么手?”
    纪云叹了口气,知晓今儿再不回答她恐怕她就要问个没完没了的,顺手从十七手中将地图抽回来,在白术鼻子底下展开,面无表情问:“看出什么没?”
    白术看了老半天,正想摇头,忽然又“咦”了一声,凑了过去借着帐篷内昏暗摇曳的烛光将那图纸仔细看了个清清楚楚——黑色的瞳孔眸在火光的映照下忽明忽暗的,而此时,原本还三三俩俩凑在一起低声讨论着什么的锦衣卫听见动静之后,皆是停下了对话,好像对纪云教育自家徒弟很感兴趣似的,转过头来看。
    直到白术的鼻尖都快戳穿那张羊皮纸了。
    她这才犹豫似的抓过桌岸上的笔,在上面细细勾勒了一遍,扔了笔看着锦衣卫指挥使大人——后者挑挑眉将手中卷轴翻转过来,而后果不其然看见地图上,一条时粗时细像是蚯蚓一道的墨痕拖过,却是完美地避开了所有的红叉,由南边入口一路向东进入高领乱时区。
    纪云轻笑了声。
    白术:“这什么,迷宫?”
    纪云摇摇头。
    白术皱起眉。
    “——锦衣卫是皇上的工具,这一身非红非黑的飞鱼服,注定我们既不是文官,也不是武官。”
    纪云扶了扶自己腰间的锈春刀,指腹在花纹上划过,摇曳的烛火之下,那立体英俊的面部居然头一回让白术感觉到了捉摸不定的不安——
    “所谓鹰犬,并非文武百官羞辱我们所得——实际上,鹰犬即谓:万岁爷需要眼查六路耳听八方时,我们便是鹰;万岁爷需要獠牙,撕破敌人的喉管,以确保我国泰民安时,我们便是犬。”
    白术:“……”
    纪云笑了笑,随手将那卷轴放到炉火盆子里点燃了,亲眼看着它烧成灰烬,转过头来捏捏白术的脸,笑道:“你也是时候学学怎么做犬了。”
    图纸是君长知给的,也是替北镇王量身定制的阎王审判书——所有的红叉位置代表围猎当日锦衣卫们等待埋伏的地方,而三天后的安全搜查便是他们的第一次踩点,到时候他们需要在掩人耳目的情况下,将红叉位置切实地落实到对应的地方,一旦围猎开始,就相当于在北镇王的背后贴了一道催命符。
    就按照白术画出来的路线,他们会追赶引导北镇王一路向东,让他进了那进去就出不来的石林山间,锦衣卫便在外守着,引导搜救队进行错误的方向,随时监视不让他再次活着出现——等确定两三日过去,人有限的水粮下绝不可能在如此低温的环境下撑过三天,到时候,对外称王爷坐骑失心疯,带着王爷入了条不归路便是。
    最后风光大葬,再挖个衣冠冢。
    北镇王一倒,曾经看好他成天子的那些旧部便会跟着收心,天德帝怕是从此便可高枕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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