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橘心头一跳,立刻紧咬着他的步伐,一丝一毫都不敢放松,额间逐渐沁出了一点汗珠。
    这曲子……
    这曲子竟也可以激烈如斯?
    嗡——
    一阵压长的低音过后,节奏陡然一停。
    就像是众人都被抛掷高空后,陡然在天地之间静止下来,空中是稀薄的云层,扑面的风都陡然静止下来。
    陆橘差点因为这忽如其来的收势而败下阵来,幸好精神一直保持高度集中,及时换了长音,才没有被这一个槛给绊倒。
    目光却不自禁严肃了起来,看了一眼依旧风云在握的柳丞哲一眼,后者也恰巧抬眸,对她报以一笑,陆橘猛然反应过来,他在一点一点诱导她!
    虽然已经察觉到了这一点,但是陆橘依旧不得不被柳丞哲的节奏带着走,若不是她的小提琴练的也算是得心应手的地步,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跟得上的。
    曲调由激越转为温和,喧嚣了三天三夜的古战场转为收尾之声,有老弱妇孺蹒跚而至,抱着战死的儿郎们呜呜哭泣。
    战争已止,哀鸿遍野。
    陆橘的心弦都忍不住为之一振,这,才是这首曲子的原本曲性吧?
    那是彻头彻尾的悲,但若一味只是悲调,难免令人心生萧索,于是将开头弹改调性,聊作补偿。
    原本沉浸在舞池之中的年轻人都缓缓停了下来,他们安静而专注地看向台上,目光里尽是神往。
    这一刻,圣约广场的夜空之中只有风声在和音乐一起盘旋。
    慕茜的神色骤然变了。
    这首……这首曲子!
    这就是她一直都在寻找的那首曲子!
    她每年都到这个地方来,就是为了寻找这首曲子!
    之前以为慕凌菲人脉甚广,于是拜托她寻找,可是这么长时间也毫无消息,她几乎就要放弃,谁想到竟然会在这里听到!
    “哥,你听——”
    “唐堂,你快听!”
    这两句话同时响起,慕茜跟齐娜都怔住了。
    唐堂不用她们提醒,就已经完全被那首曲子吸引了心神,此刻听她们插嘴,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都别吵!”
    齐娜没有生气,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慕茜,同样在对方眼底看见了一抹震惊和疑惑。
    她一直磨小橘子,想要让她完整地弹下这首曲子,就是为了唐堂,音乐的创作需要多样性,唐堂本身很有才华,但毕竟还是青年人恣意风流,如果想要创作出更进一步的音乐,也定然需要这样的曲子来沉淀灵魂,产生灵感。
    只是……慕茜她竟然也?
    九儿原本抱着陆橘的橙汁在喝,听到这乐声后,呆呆地张大了嘴巴,吸管掉出来也没有注意,一副呆萌的可爱模样。
    台上。
    陆橘身在这音乐中,惊觉自己的心境似乎也发生了些微的变化。
    好像有一个结满了蛛网的角落,一点一点地露出来,灰尘被扑开,露出里面深埋的浓厚的什么东西。
    那是……如这黑夜般浓厚得化不开的哀伤。
    小提琴的声音急转而下,竟盖过了电子琴的风头,那是一种处于绝境的哀婉与凄凉,全场的人都仿佛感觉到了那样的悲伤,心头好像被细细密密的针尖压过,疼的喘不过气来。
    柳丞哲抽空看了已经完全沉浸其中的陆橘一眼,有些疲累的温润面庞终于露出一丝微笑来,这微笑不同于平日他常常挂在脸上的面具,是劈破壁垒,小草露头般的融融春色。
    一曲毕,全场也陡然安静了下来。
    风声与呼吸声相互溶解,最后不知道谁先带的头鼓起掌来,随后全场响起连绵不绝的掌声,仿佛惊涛拍岸般,震耳欲聋。
    那位给陆橘小提琴,邀请她上台演奏的外国大叔流下了眼泪。
    嘴里激动地念叨着什么。
    这一刻,所有人的心里都知道,这将是圣约广场前所未有的,将被镌刻在纪念册当中的一次,别开生面的音乐合奏。
    陆橘放下琴弓,她的发间早已被汗水打湿,柔软地贴在额上,柳丞哲递过一张雪白的绢布,笑容里露出些赞赏,“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陆橘惊疑不定地看了他一眼,柳丞哲……刚才是在教她这首曲子么?
    虽然方式太过激进冒险了一些,如果陆橘的水平再稍微低一些,都会将这场演奏给搞砸。
    这个男人究竟是对自己太自信,还是太信任她了?
    明明是冒险家的行为,偏偏却从容淡定,这样一个可怕的人……
    柳丞哲在她心目中的形象,瞬间距离温文尔雅又远了一些。
    然而她并没有意识到,此刻她跟柳丞哲站在一起的画面,已经被不少人都用手机给定格了下来,热情的外国人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太登对了。
    这是大多数人脑海中闪过的想法。
    男子温润,女子温柔,任何人来看,也不会质疑这一点。
    原本台旁的其他演奏者们都纷纷过来鼓掌,还有人亲切地跟柳丞哲说话,陆橘也隐隐约约听见了一些。
    “你女朋友真棒!”之类……
    陆橘也被蜂拥的人潮给围拢住了,百忙之中听见这句话,急忙否认,“不,我不是……”
    台下的人开始起哄,“亲一个,亲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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