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边出了点意外的状况,”林非禹毫不惭愧地说,“有个小破孩儿,一直黏着我说要让我带他去见陆橘。”
    慕凌菲怔了怔,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慕倾袂。
    她虽然猜到林非禹这个电话打来是为了正事,大抵是关于陆橘的,但是没有想到还会出现这样的意外情况。
    “谁?”
    “姓樊,”林非禹言简意赅,又笑着补充了一句,“大概是陆橘的忠实粉丝哦。”
    “……”慕凌菲觉得林非禹这句话又有点欠骂的姿态了。
    “原本这起案件一切都很明晰,出事现场也都有监控,我也找到了年莫瑶收买那三个男人行凶的证据,我再去联络一下,受害人不必出庭也可,”林非禹道,“我打电话来就是想告诉你一声,这个案子如果想简单办,那现在就可以解决。”
    慕凌菲十分敏锐地察觉到他有后话,干脆地问道,“是还有其他人么?”
    “宾果!”林非禹的声音十分愉快,浅笑的声音如春风般悦耳,“我们还真是心有灵犀!”
    慕凌菲咬了咬后槽牙,“有……话就说!”
    “咦?”林非禹忽然疑惑道,“你身边有其他人吗?”
    “你怎么知道?”
    “如果没有其他人的话,你刚才跟我说的话大概就是‘有屁快放’了。”林非禹笑着,“是慕倾袂吗?会在这么晚的时间出现在你身边,还有能力让你在他面前注意形象的人也就只有他了。”
    慕凌菲简直不知道拿这个敏锐到如此地步的人怎么办才好,只得没好气儿地‘嗯’了一声。
    “那正好,你让他注意点儿那个叫曾美的人,年莫瑶在出事之前曾经跟她碰过面,我去慕氏集团找过这个人,虽然没有拿到她们之间具体的谈话内容,但还是套出来了点儿信息。在某些方面,她一定是跟年莫瑶一样,对陆橘有着不满的。”
    这一次敏锐的人换成了慕凌菲,“你去找她?还套话?你怎么套的?”
    林非禹那边似乎是顿了顿,旋即微微深呼吸了一遍,气流仿佛隔着手机吹在了慕凌菲的耳朵上,伴随着一阵悦耳的笑声,“我说我是靠男色,你会介意吗?”
    这语调一如既往带着三分调笑,慕凌菲却没来由地从中听出了一分期待的含义,无处不在,丝丝入孔。
    她怔了怔。
    慕凌菲走过的这些年,前十八年的衣食无忧一心向学,后十八年的漫长等待永不放弃,将她且活的三十五年人生排的满满当当,根本就毫无空隙再去安插旁的任何东西,即便是慕倾袂,她也只尽到了一个严厉教母的角色,没能当好一个姐姐。
    此时此刻林非禹这样问她,她不知道怎么回答,也不想回答。
    诚然,林非禹很优秀,是那种让人一见就绝对不想与之成为敌人的优秀,无懈可击。这样的人在她面前却总是摆出一副欠抽的面孔,常常惹她气得跳脚,但却仍然是懂得拿捏分寸,在恰当的时机做恰当的事,从不逾矩。
    这样的人,是真正拥有‘力挽狂澜’之力的人。
    包括昨天他挑选送还衣服的时机,慕凌菲在狠狠骂了他一顿之后忽然觉这一阵子压在她肩膀上所有的压力骤然一轻,方才明白过来,他是故意的。
    若说她是铁石心肠,此刻大概也会被滴水穿石,不能不动摇。
    可是,她还能怎么办呢?
    她还有时间,有能力去接受另外一个人吗?
    那她前十八年的坚持又算什么呢?
    她又该如何判断自己对林非禹究竟是感激还是其他的什么?
    慕凌菲深深以为自己此刻就是一个不接受、不拒绝、不负责的绝代渣女。
    靠!
    想不明白,慕凌菲便在心里怒骂:老娘造了小半辈子的潇洒肆意的人设,就要这么毁在林非禹这狗贼手里了么!
    “林非禹,你知道吗?”慕凌菲叹息,“你就是属于办了好事,但别人也绝对不会感激你的那类可怜人。”
    慕倾袂原本一直在旁慢慢喝酒,听到这句话顿了顿,默默端起酒杯起身走远了。
    慕凌菲:“……”万恶的拉皮条大军!
    “是吗?”
    许久才等来这样的答案,林非禹也不见失望,笑得越发肆意,“那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会这样想我,旁人都认为我无利则不往,有往则必利。”
    “那我大概是你的克星。”慕凌菲叹息得愈发重了。
    林非禹并不否认,只道,“我计较与旁人的得失,所以才会战无不胜,但唯独不计较与你的,只一心惦念着你好,所以才会在你面前如此不堪。”
    有些话看似矛盾,但是真相,往往就是如此。
    他的语气十分诚恳,说的话仿佛也真挚动人,若是面对面说出这些话来,慕凌菲恐怕都难以招架。
    “林非禹……”慕凌菲哑了哑,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是这一刻忽然觉得,自己从前骂他是不是骂的太过了?
    “你若是心里对我有愧,不如往后纳我为夫的时候多准备点聘礼,我也好享受一把大家族家主夫君的待遇,”林非禹如同蛔虫一般又看透了慕凌菲的想法,浅笑低吟道,“菲菲,你说好不好呢?”
    慕凌菲:“……”好你个香蕉脑袋!
    气势汹汹地挂断了电话,慕凌菲又一口冷酒入喉,方才察觉自己大概又被林非禹摆了一道‘清心针’,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一时拿捏不明白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样的想法,是不想自己记他的恩?还是自己有受虐倾向?
    此时此刻,那一句‘一心只惦念着你好’铺天盖地地涌入耳中,顺着平时堆满了各种案件和家族内务的大脑缝隙当中穿行而过,逐渐连绵成网环绕整个脑海。
    慕凌菲咬了咬唇瓣。
    迅速又灌了一大杯冷酒,招手唤一边靠着墙壁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慕倾袂,“老弟!喝酒!”
    又喝了几杯之后,慕凌菲及时止住了,跟慕倾袂一起回到慕老太爷的别墅前守着。
    族中人大多在此,长老们也闻风赶来,三长老和慕六叔看见他们过来,急要起身,被慕凌菲招招手挡住了。
    所有人都在等,等什么?
    天将明的的时候,关老从慕老太爷的卧房里走出来。
    黎明的曙光乍破。
    慕老爷子去世了。
    老太爷临终前留下话来,尸骨不必停,要立即火葬,骨灰也不必葬入族陵,只扬进海里。
    虽然所有长老都一致认为这样不妥,慕老太爷不止是慕族中人,他还是上一任家主,死后不葬入族陵,也不符合规矩。
    这些声音都被慕凌菲以一己之力给尽数压下来了。
    只是最后还是要以衣冠冢入陵园,这也算是一种让步了。
    因为事先就已经准备好,所以下葬事宜并不兵荒马乱,一直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既然免了停棺,那就不必守夜,慕凌菲却也没能好好休息,老太爷辞世,关老按照老太爷临死之前的吩咐,将慕家上下该交待的地方悉数奉告。
    慕凌菲打了好几个呵欠,全都被关老温和但绝不通融的态度给逼了回去。
    最后的最后,关老才终于有了点想要结束的意思,凛然劝慰道,“家主,老太爷说过,您归来并无多长时间,根基未稳,所以才亲自下手帮您铲除了那些个阻碍,希望您掌权之后不必手软,毕竟‘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啊。”
    听得此话,慕凌菲的眼角顿时一跳。
    谁是野火,谁是春风,谁又是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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