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世的张安世还是个奶团子,躺在红色的小被褥里,蹬着藕节般的小胳膊小腿,嘴上吐着奶泡泡,看起来别提有多可爱了。张贺想起重生前在蚕室见到张安世的唯一一面,那是个冷静温和的青年,表面看起来恭谨谦和,内心同样燃烧着权谋和智慧。
    张贺用手指轻轻戳了戳婴儿的肉胳膊,张团子伸出小手勾住了张贺的手指,笑得咯咯作响。秦芸坐在一旁温柔地说:“你弟弟很喜欢你。”
    “嗯,我会好好照顾弟弟的。”张贺心想,不知道这辈子他想要去改变历史脉络,张安世还能不能做到大司马卫将军的高位,自己应该不会把弟弟的荣华富贵给蝴蝶效应掉吧?一想到这里,他就决心要加倍对这个弟弟好。
    元朔六年的春天在白鹿观附近漫山遍野的山桃花的红云中拉开了序幕,刘据又带着小伙伴们故地重游,那两只小滚滚居然都活了下来,并且体重块头迅速增长。刘据本来还想要把它们带回未央宫里养的,但看到站起来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熊猫时,他果断放弃了这个想法。
    不过好在滚滚长期被人饲养,性格比较温顺,几个孩子和它们一起玩耍了许久,才依依不舍地启程回宫。
    从白鹿观游玩回来的次日,张贺和卫伉、苏武一个早上就被宫女叫醒,然后被从头到脚彻底清洗了一遍,用的是浸泡有兰草和药物的水,同时被告知今天的课程取消。
    “到底是为什么要洗得如此郑重啊?”张贺一边在宫女熟练的擦拭下护住自己的小鸟,一边哀号。
    “你睡傻了?今天是社日。”卫伉揉揉惺忪的睡眼说道。
    宫中不知岁月长,又没有现代人熟悉的手机、日历等日期提醒工具,张贺还真不记得今天是已经是二月了。社日是汉朝一个非常重要的节日,根据《礼记·月令》记载,每年二月和八月都要择元日进行祭社仪式。“仲春祈谷,仲秋获禾,报社祭稷”。社神就是土地神,二月祭社一开始是为了祈求丰收,渐渐发展为更为广泛的祈福活动。在祭社的前一天要进行大扫除,还要沐浴干净。
    在民间,社日是一个非常欢乐的节日,大家聚集在一起,奏乐歌舞,同时举行宴饮活动,而达官显贵们更是会在水边搭建精美的帷帐,举行盛大的宴会。
    因为最近又在忙于准备对匈奴的战事,皇帝抽不出空来去郊外,就让皇后中午的时候在沧池旁边的清凉殿里举办宴会,邀请家人前来一起水边饮酒宴乐。
    好不容易洗完澡,因为知道要去参加宴会,几个小朋友都臭美得打扮了起来。张贺给自己挑了一件浅绿色的衣服,看起来非常能融入春天的背景里,皇后的家宴,他一个小小的太子伴读,还是穿得不起眼为佳。苏武也挑了一件灰色的衣服。
    宜春侯卫伉就没有这个烦恼了,他小小年纪就拥有了一千三百户封邑,非常得有钱任性,而且他是卫青的长子,皇后的侄子,本就是家宴里的一员,身份也更加尊贵。这一年他经过父亲的督促坚持锻炼,已经从原来的小胖子变成了一个健壮的小朋友,此时穿了一件黄色的衣服,显得颇有些派头。
    不一会儿,刘据也从他自己的房间里穿戴完毕跑了过来。刘据今年已经6岁了,身材已经开始拔高,基因里流传的老刘家高个因子开始显现,明显比张贺和卫伉高了一个头,穿着一件紫色的衣服,站在门口仿佛一株亭亭的小树。因为宴会是半正式的场合,虽然大部分头发还是披散在肩头,但赵嫱给他头顶盘了一个小发髻,用一根玉簪子固定住,此时阳光从门外洒落在他身上,刘据本人又集合了父亲的英俊和目前的美貌,精致的五官使得他看起来仿佛一个初涉人间的小仙童。
    清凉殿在沧池北面,临水而建,岸边有长长的回廊,上面都挂着紫色的帷幔,中间悬挂珍玉,风吹过的时候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今天阳光很好,小风和煦,卫子夫就让人在水边的草地上搭设了遮阳的帷帐,摆好了坐具和盛放酒菜的几案。
    张贺他们过来的时候,天子和卫家在朝为官的都还没到场,只有卫媪带着两个女儿正在和卫子夫两个还未出嫁的公主谈笑。草地上长着一种不知名的黄花,根茎细长,风一吹过就袅袅婷婷地摇晃,看起来很有春天的气息。
    “我们去水边泼水玩吧。”刘据提议道。
    卫子夫也不阻拦,只是提醒了一下:“注意脚下,别滑跌了。”
    “阿母放心,我不会跌下去的。”刘据一手拉着张贺,一手拉着卫伉就沿着斜坡往沧池边上冲。
    苏武连忙从宫女手中接过了几根折好的柳条,道了声谢后追了上去。
    现在每个小孩手里都有一根柳条了,苏武已经是半大少年,此时不太好意思和他们玩闹,只是坐在一边的草坪上,面带微笑观看。张贺其实也想和苏武坐一块来着,但他低估里自己在小孩子里的魅力值。
    只见刘据和卫伉分别用柳条在池水了沾湿了,然后朝张贺甩来,水珠撒了张贺一身。这两个小熊孩子,张贺这时候也不顾他里子里那点大人的矜持了,反正这辈子身体还是小孩子,他也用柳条沾了水,朝刘据他们追着回击过去。
    刘彻过来的时候,正看到的是这么一副情景,三个小孩子拿着柳条在互相洒水,小脸跑得通红,浑身充满了蓬勃的生机,就如这春天新抽出的嫩芽一样,鲜嫩嫩活泼泼的,让人看了心生怀念。
    “仲卿,我们多久没这么闹过了?”刘彻回头朝着怀念对象一号卫青问道。
    卫青眉头微微上挑,面不改色地回答道:“陛下那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按照您现在的年纪,还是应该稳重才是。”
    刘彻轻轻哼了一声,又将目光投向怀念对象二号霍去病:“去病啊,当初你和他们那么小的时候,玩得可凶了,直接拿漏勺泼了朕一身,不过朕也不输,拿了一整个桶的水就泼过去了。”
    “陛下,英雄不谈当年勇。”霍去病回道,“以臣现在的身手,可不会让任何人泼到。”
    “哎呦,口气可不小,别以为朕让你舅舅给你拨了八百壮士就抖起来了。”刘彻开着玩笑。
    张贺把耳朵竖了起来,八百?那是霍去病要立功封侯的定襄之战了,算算时间差不多也快到了,难怪卫子夫刚才说皇帝国事繁忙只能在宫里拔褉。
    果然正朝皇帝走来的卫子夫就直接开口问道:“陛下给去病八百壮士是要做什么?”
    “当然是打仗。”刘彻说道,“朕封了他做大将军的剽姚校尉,这次和卫青一起出定襄。”
    “表哥要去打仗了?”刘据听到就跑了过来,将柳叶上的水撒在霍去病身上,“据祝你旗开得胜,平安归来。”
    “我会的。”霍去病点点头。
    “我的儿子什么时候嘴这么甜了?”刘彻嫉妒道,“只给你去病哥哥祝福,你爹和你舅舅呢?”
    刘据连忙朝他们两个身上也用柳条甩了点水:“阿翁,舅舅长乐未央,福泽绵长。”说完像是怕刘彻还要和他算账似得,一扭头跑远了。
    “这小子跑得倒快。”刘彻对卫青说,“我们也去向社灵祈福一番。”
    “诺。”卫青招呼霍去病一起跟上。
    大人们的祈福仪式要简单得多,只是象征性地焚香献礼即可。张贺看了一会就朝刘据方向跑去,他刚才逮着卫伉泼了一些,还没怎么泼到刘据,这“大仇”还没报呢。
    刘据看到张贺追过来,又赶紧跑远了点,一边跑一边喊:“你来追我啊,我看你肯定追不上。”
    张贺正追着,突然前面岔路上走来一个人,张贺连忙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一个穿着一身一看就价格不菲的服装的年轻男子伸手护在一袭桃红色纱衣的卫长公主面前,脸上透着一丝紧张。
    张贺连忙道歉:“公主殿下,贺一时失态,险些冲撞了您,还请见谅。”
    卫长公主刘婉仪去年到了婚嫁年龄,嫁给了平阳公主的独子平阳侯曹襄,看起来就是眼前这个二十几岁长得英俊贵气的男子。前阵子听刘据说起他大姐已经有了身孕,张贺心里暗道好险,万一将这皇帝的掌上明珠撞出什么好歹来,他可就完蛋了。
    刘婉仪倒是不以为意,她微笑道:“小孩子打闹没什么关系,也是我弟弟据儿太过调皮。”
    “小张贺,又见到你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从卫长公主和曹襄身后传来,一个略有些年龄沧桑却风韵犹存的妇人走了上来,正是平阳公主,“听说你捣鼓出的东西骑马非常好用,我可是费尽口舌才问弟弟要了两套。”
    第26章 王夫人
    “公主见笑了,您是陛下关系最亲近的姐姐,只要您开口,陛下怎么会不给?”张贺连忙嘴甜地说。
    “就是。”刘彻这个时候也从沧池边走了过来,“皇姐问我要,我不是马上让人给你做了两套,因为要在上面用特制的凤鸟纹,所以才耽搁了些日子送到府上。”
    “是是,陛下有心了。”平阳笑着斜了刘彻旁边的卫青一眼,“不像某些人,我才刚开口问他打听,马上用军事机密给搪塞过去了。”
    卫青窘道:“公主,陛下确实说这个要对外保密。”
    平阳公主故意左右张望了一下:“今天这皇后的家宴,哪还有什么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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