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轻咳几声,嘴上倒不曾退让半步:“张家小公子的面子可真大,我乃丞相长史边通,按官职你见到我可要行大礼。”
    “长史可能忙于事务,并不知道我已经被陛下升为大中大夫,在秩禄上你我差距并不太大,但我敬你年长我许多,还是要拜见长史大人的。”说完张贺不卑不亢地冲对方拱手,“我这位朋友的大兄田信,为人老实,不知为何被贵府属吏抓走,我是来请边长史放人的。”
    “田信?”边通故作不接道,“这是什么人?我并没有听过,你怕是打听错地方了吧?”
    张贺看到长史只出来边通一人,心里已经觉得不妙,嘴上仍然试探道:“既然长史对丞相府上有没有关押此人不甚清楚,那我就请求见丞相。”
    “狂妄小儿,丞相是你说见就见的吗?”边通示意旁边的侍卫拦住大门,一副随时提防张贺他们硬闯的架势。
    张贺心一横,就将刘彻亲笔写的竹纸名称拿了出来:“我奉陛下之命扩大造纸规模,有要事要呈报丞相,长史这样阻拦我办事,被陛下知道了不太好吧。”
    居然搬天子出来,边通暗暗骂道,果然和张汤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小混蛋,我倒看你能嚣张到什么时候。虽然内心满是愤懑,但边通这个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油条,嘴上还是说得假模假式的:“大夫既然有要事,那就早说为好,只是不巧现下丞相不在府上,我看你还是改日再来吧。”
    糟糕,丞相也进宫面圣去了,想必另外两位长史也跟着丞相前往,张贺暗道自己失算,早知道不先来解救田信了,想来朱买臣他们已经拿了张汤的把柄去天子面前告状了。
    “那我改日再来,希望贵府的通禀能够迅速点。”说完,张贺一甩袖子,用眼神示意田甲跟他走,“我们就此告辞了。”
    田甲跟张贺一起上车,张贺对车夫说:“去未央宫东阙。”
    “你这是要进宫?”田甲问道,“那我该怎么办?”
    “等车子把我送到宫门口,我再让它送你回家。”张贺说,“你哥哥要救出来就看我爹有没有事了,他们想要利用田信做文章抹黑我爹,我必须快点找到他,不然情况会变得非常糟糕。”
    张贺一进宫就飞快朝宣室殿跑去,平时张汤和刘彻商议国家大事大部分时候都在宣室殿,君臣两人和睦融洽,刘彻经常听张汤提出的各项建议,连吃饭都忘记了。
    但今日的宣室殿气氛却有些异常,张贺刚走到宣室殿高耸的台阶之下,仰头就看到那积压着雪花的冬季乌云,沉甸甸地堆积在屋顶。几缕寒风从高旷处刮来,吹得张贺打了个冷战。
    东方朔在台阶上用长矛挡住了张贺前行的脚步:“君止步,陛下正在会见丞相长史。”
    “我来找我爹。”张贺故作天真地问,“你可有见到他?”
    东方朔的眉毛略微皱了皱,张贺心知不妙,又看到旁边的其他士兵正用一种怜悯的目光望着他,连忙恳求道:“请东方先生助我。”
    东方朔看他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终究是于心不忍,压低声音说:“你且附耳过来。”
    张贺连忙凑了过去,只听东方朔在他耳边低语:“张汤今日见过陛下已经先行离开,他前脚刚走,丞相后脚就来请罪,本来丞相请罪也没什么,丞相离开之后他的两位长史留了下来,向陛下呈交了一份供词,上面列举了张汤的几大罪名,陛下看完非常生气,张汤还没出宫门就叫人把他喊了回来,这会应该正在当面对质吧?”
    “我能进去面见陛下吗?关于这件事,我也有话要说。”
    “你就别添乱了。”东方朔拍了拍张贺的肩膀,“且不说陛下命令其他人一律不得进宣室,再说陛下正在气头上,你去只怕非常没有半点作用,反而火上浇油。”
    张贺其实理智下来想想,自己如果强行去宣室求见,说不定就是这个效果,但他既然都已经穿越过来了,又怎么能坐视张汤重蹈覆辙,走上史书记载里那自杀的老路。
    不去试试看又怎么抓住扭转命运的变数呢?张贺攥紧拳头,在心底下了决心,扭头急忙往太子宫跑去。既然刘彻此时什么人也不允许再进入宣室,但有一个人是例外,他可以不宣而入宣室,拥有骄纵而不被问罪的权利,这个人就是当朝太子,刘据。
    刘据正在院子里练剑,李禹现在也长高了不少,正在当太子的陪练,而李娃坐在一旁,不时为太子哥哥加油呐喊,害得李禹回过头来笑骂了句:“你到底是帮谁?没看你大兄都快被太子殿下打趴下了吗?”
    “当然是帮太子哥哥了。”李娃歪着脑袋回答。
    “太子,太子殿下!”
    刘据听到身后不远处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喊,连忙转过头,只见张贺大冬天连斗篷也甩开了,跑得一头热汗,于是把手中的剑丢给李禹,关切地走上前问道:“张贺你这是怎么了?”
    张贺气喘吁吁地缓了口气,一把抓住了刘据的手:“殿下帮我。”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想看太子怎么帮贺贺?
    我还打算着拿张汤小虐一下贺贺呢
    第74章 对质
    刘据看到张贺用手拽住自己的袖子, 一脸可怜兮兮的样子,仿佛惊惶的小兽, 不由得问道:“出了什么事了?”
    “是我爹……”张贺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李家兄妹, 附到刘据耳边低声说, “我爹被丞相长史诬告,陛下震怒要问罪下来, 又不准旁人踏入宣室半步, 我只能找殿下帮忙了。”
    “你是想我领你进宣室?”刘据说, “可是父皇正在气头上, 你人言轻微, 去了并没有什么用处,搞不好会火上浇油吧。”
    “事在人为, 还请殿下帮我。”
    刘据带着张贺急匆匆赶往宣室的时候, 正看到丞相长史之一的王朝从台阶上走下来, 向太子行礼之后,他冷冷斜视了一眼张贺,径自走开了。
    张贺此时也没有心情多费口舌, 他直接朝殿门走去, 士兵将他拦在外面:“无传诏, 大臣不得擅自入内。”
    刘据说道:“我有急事要见父皇, 难道你们连我也要拦下吗?”
    士兵恭谨地回:“太子殿下可以进去, 但张贺不行。”
    张贺站在大殿门口,焦急地伸长脖子往里面张望,只看见天子端坐在宣室正中, 面部表情藏在阴影里,看不清喜怒。
    “朕最近听说,朝廷里有什么打算,商人都事先知道,加倍屯积货物,这都是因为有人把朕的计划提前泄露给了他们,张君你知道这件事吗?”
    张汤背对张贺站着,他略带惊讶的语气传来:“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一定是有人背地里这么做。”
    张贺连忙跺脚,张汤这是说错话了。果然刘彻听到张汤的回复之后,冷笑数声:“有好些决议是朕在这宣室殿内和你这御史大夫单独商议的,这世上还有第二个人胆敢泄露吗?”
    张汤连忙谢罪:“臣忠于陛下,从来不会做这样以朝廷利益牟取私利的事情,这其中一定有人作乱,但绝对不会是经由臣之口。”
    “好一个绝非因为你。”刘彻将一张轻飘飘的纸抛掷于木质地板上,“这里写着你的八条罪名,你的友人田信已经供认,对于此你还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田信怎么会下狱?”张汤脸色微变,用颤巍巍的手捡起那张薄纸,纸张虽薄,那上面写的东西对他来说却重逾千金,那上面一条条罪状,经由朱买臣这个大儒生的手修饰润色,简直将他张汤写成了一个罄竹难书的大恶人。
    “陛下,臣是冤枉的。”张汤连忙跪伏在地。
    “如果只是丞相长史状告你也就罢了,朕还能以为是你们互相不对付,但连你的御史中丞也状告了你的罪行,张汤啊张汤,你说你是不是平时犯的错事太多了,都赶在进来来向臣汇报?”
    “御史中丞?减宣?”张汤疑惑地说,“臣与他曾有不和,也许是他看我不顺眼。”
    刘彻一掌拍在案几上:“少花钱巧语了,减中丞也许和你有仇,但他不会蠢到因为私仇拿没有影子的东西上报给朕,鲁谒居这个人你还记得吗?朕这里还有一份他亲弟弟告发你和鲁谒居之间阴谋诬告他图谋不轨的上书,减宣秘而不报偷偷调查了一个月,核实了不少其中所列举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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